想起落雪的江南,一代精英们衣衫正单。围炉煮酒,些许风寒。美人随意一笑,登时使文学成为遗产。——《内心的雪景》
前两日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雪时节,窗外却是艳阳高照,我一边浏览新闻,一边思索,今年这么暖和,怕是见不着下雪了吧?
电视里播放着兵临城下的浩浩荡荡,我忽而忆起林东威那篇《内心的雪景》来:“今夜雪拥蓝关啊今夜,后现代的叛军已经攻入了长安……”
第一次读到他的诗,是在北大才子王怜花的《古金兵器谱》中,当时便忍不住拍案叫绝,没想到现代诗也可以写得这么惊艳脱俗,古今相契,让人直呼痛快!
我顿感自己太过于孤陋寡闻,竟不知林大侠这等高人的存在,随即上网搜寻,想要读到他更多的诗作。
可是一阵忙活下来,只找到寥寥几篇,一口气读完,却是意犹未尽。
原来林东威并未以诗人的身份示众,现在的他,是中央电视台英语频道的一名主持人。
王怜花说:“我很难相信电视上播英语新闻的那个男人就是多年前住在我楼下宿舍,读英国语言文学,写《夜读李商隐》的林东威。”
我也很难相信,字里行间充满张狂不羁、超然物外、戏谑调侃的他,会选择这么异常冷静和合乎规范的职业,成为正统体制内一位合同制员工。
林东威87年毕业于北大英语系,大学期间和同窗好友一起组织了“燕浪诗社”并亲自担任社长。他们举办了北京第一届大学生文学艺术节,请来了北岛、顾城、舒婷、马原、残雪、李陀、史铁生等大咖担任评委,场面可以用盛况空前来形容,这也令他和诗社蜚声校园内外。
诗人西渡在《燕园学诗琐忆》一文中讲到:“那时我天真地相信一个文学繁荣的时代已经到来,并且渴望投身于这一时代,在其中留下自己奋斗的身影。”
那么多出类拔萃的学子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所举世闻名的高等学府,清平、麦芒、西川、臧棣、三七、戈麦、缪哲、王怜花、林东威,他们天赋卓绝,热情洋溢,崇尚文字,并且相信诗歌的力量。
他们一起在未名湖畔高声朗诵,一起在燕园草坪彻夜吟唱,青春飞扬,无限大好时光。
同为燕浪诗社一员的洛兵回忆说:“那时候的北大,还没有奔驰宝马每天晚上停在35楼36楼下,等着把漂亮姑娘接走。那时候争夺女孩最重要的,除了前途,就是才华。”
这些才华横溢的诗人们,将天马行空的想象、热血燃烧的渴望和滚烫炽热的心思泼洒在一张名叫“年轻”的画布上,再用“梦想”的画笔随心所欲的一通涂抹,晕染开来的是一幅幅璀璨年华里最为瑰丽华美的精彩影像。
毫无疑问,林东威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许多人读了林东威的诗作后,会拿他和另一位大诗人余光中作比较,《夜读李商隐》里这句「你耗尽一生为万物寻找对仗,可你自己的下联是谁?在那个喧闹而热爱偶数的朝代,你是惟一孤独无匹的事物」和《寻李白》中「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有着如出一辙的傲然狂放的情怀。
用现代诗歌的语言去解构古代诗词的内涵,表达上更为灵活和宽泛,脱离了原有韵律词节的桎梏,放大人物的特征与形象,意境更为丰富和圆满。
林东威说:“能否把诗写得完美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可以把一件威尼斯玻璃器皿或一把宜兴紫砂壶称作是完美的,但诗歌不是。诗人不是让人舒服的人,而是把你剥光了一脚踹到大街上让你赤裸裸面对生活的人,而那时你对世界的感受其实就是诗。”
他不为诗歌的体裁、形式所束缚,用不拘一格的笔法,串联古今中外,信马由缰,翩然遨游于错落有致的文字海洋之中。不标榜清高,也不故作玄虚,更不会囿于晦涩难懂的炼字组词,而是以“平易近人”的方式拨弄读者的心弦。
话说某年某月某个早晨
阴转多云,狼烟遍地
被命运选中的人一觉醒来
顿时轻功浮躁,内力含混
刀枪不惧,百毒不侵
不留神打个喷嚏
吓死好几百号人
他一般不通文采
但求偶的时候突然能鼓琴而歌
年均酒量和失血量
都要超过规定的加仑
每当雨季来临
应同时爱上两个以上的女人
无论干咳还是傻笑
务必符合武林精神
不知从何时起拔剑成为一种象征
一种推销荣誉和死亡的广告造型
生命一旦出鞘
立刻灿烂成风景
放马踏遍了红尘
蓦然回首:谁家儿女柳绿桃红
在这篇《武侠小说》里,诗人好似在闲庭信步之余一挥而就的几段文字,生动有趣地为读者厘清了普通武侠小说的写作套路,幽默与诗意齐飞,调侃共抒情一色。
另一首《致林黛玉》:
作为古代妇女的杰出代表
所有雌性动物的骄傲
你秀外慧中,三围适度
笑不露齿,食不果腹
心高于天,胆小如鼠
昼不开窗,夜不闭户
你眼里的含盐量永远高于正常值
你午睡的时候世界和你一起入梦
命比纸薄的佳人啊
那年你身患各种自然灾害
风水失调旱涝不保
灰飞烟灭玉殒香消
我却躲在科学与民主的背后
咬牙切齿盲肠寸断…
以轻松、说笑的语态来描述古代先进人物林妹妹的事迹生平,重点突出了她爱哭的特点,阅毕再来回味其中的隽永哲思,细细咀嚼过后,别有一番滋味。
遣词造句依旧“亲民”,没有生僻通假,频繁用典,读一遍就懂,两遍就透,三遍有余音绕梁……
如今的诗歌江湖里已经好久没有了林东威的消息,我只查到他最近翻译过一本美国作家约翰•巴勒斯的《自然之门》。他说“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诗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幽默的事情”,我却相信胸有丘壑的他安于市井,是在享受那一份清净无为,在尘世之中,又在尘世之外。
他曾为汉魂唐魄萦绕下的厚土万物寻找过对仗,可如今注定他人生的下联是柴米琐碎细屑终生,其实这样不也挺好的吗,不闻不问,不求不朽,心自空明花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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