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嬴云凉
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
张兆和这是沈从文对他最爱的三姐的告白,那个叫做张兆和的女人,他一辈子的妻。
张兆和出生在合肥望族张家,其祖上张树声曾协助李鸿章平定太平天国叛乱。到张兆和父亲张武龄这一辈,祖上的基业给予他们优渥的条件。张武龄一脉曾先后在合肥、上海、苏州居住,后定居苏州。张武龄共有十个孩子,其中九个孩子(四女五子)是他与原夫人陆英的孩子,最小的儿子是陆英死后,他与孩子们继母韦均一的孩子。
十个孩子,四个女儿六个儿子。这四姐妹便是文化界赫赫有名的“合肥四姐妹”。大姐张元和与著名昆曲演艺家顾传玠永结同心,二姐张允和与“汉语拼音缔造之父”周有光相守到白头,三妹张兆和与著名文学家、小说家沈从文共赏湘西美景、同游凤凰古城,四妹张充和与美籍犹太汉学家傅汉思一辈子致力于汉文学研究以及昆曲传播。四姐妹的世界、命运各不相同却又在不同中共同奏响生命的华章。
与姐妹们相同,张兆和自小由“干干”(类似保姆一角色,因不需要喂奶,干带,称之为干干)带大。带她的朱干干是个很理性的人,很少流露情感,她相信凡人都应该自制、自强。张兆和喜欢沉思、内心顽固、少言少语,这都是从小受朱干干的影响。
与姐妹们不同,除了朱干干没有什么人特别疼她,她就像野草,自由疯长。大姐元和作为家里的长孙女,备受老祖母宠爱,从小便被养在祖母房里,和祖母同吃住,享受优于其他姊妹的待遇,从来没有人说得,生得一副大家闺秀的优雅。二姐允和是家里的“混世魔王”,照顾允和的窦干干更是拼了命地保护自己的二姐(窦干干时称允和为二姐),允和因窦干干的宠爱从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曾当着先生面撕掉考卷。同时大嗓门的允和还备受爸爸张武龄疼爱,张武龄因从小患有耳疾,听人说话不是很清楚,二女儿的大嗓门让他和二女儿关系更加亲密。四妹充和从小不在家中,养在叔祖母家里,叔祖母膝下便只有这么一个孙辈,伴着叔祖母的充和从小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兆和在家里的待遇与她的姊妹们相比逊色几分。虽说她是住在家中最小的女儿,母亲陆英很爱她,也仅限于每早在母亲房中呆着,有一串糖葫芦,母亲陆英忙于家事,也没太多时间管她。
幼年张兆和公众对于张兆和的印象大多来自沈从文的各种著作,沈从文也曾表示过他的著作里的主角们来自自己的生活。沈从文所写的文章中,那些皮肤黝黑的女孩身上都有张兆和的影子。
很多人认为嫁给沈从文这样的才子是幸运的,才子佳人,红袖添香,天作之合。只是很多时候,才子并不适合生活。婚前,你是他们的灵感缪斯,婚后就很可能会沦为他们的老妈子。
诗人才子想要的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在沈从文的眼里,初次见面的张兆和便是那灵感“黑凤”(黑凤曾是张兆和的绰号,疑似沈从文所取)。
张兆和与沈从文合影沈从文与张兆和第一次见面时,她是他的学生,他是她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不知该说什么,半天没说出话来,等老师说出话来却是一句无关紧要的“看见你们这么多人我真高兴”,这样一个“乡下人”真是有几分呆气。此时坐在前排的张兆和是同学眼中的“黑牡丹”(同学间张兆和的外号),她本人却并不喜欢这样文弱的称号。在学校追求张兆和的男同学很多,他们给张兆和写信,张兆和从来不回,她给每封信编号frog1、frog2……。突然有一天在frog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叫沈从文的人,她的老师。沈从文对张兆和展开爱的追逐,张兆和拿着老师写的情书去校长胡适的办公室,从办公室流传出那经典的对话。
胡适说:“他顽固地爱着你。”
张兆和说:“我顽固地不爱他。”
后来,沈从文坚持给她写信,不知道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哪封信,让“黑凤”低下了头。
张兆和自小喜欢穿男装,在学校里很活跃,常出洋相。她在运动方面独具天赋,在学校曾拿多项运动的冠军,还是当时女子篮球队的队员。这些都是沈从文迷恋的那个好勇斗狠的女孩,性格鲜明的女孩让人无法和后来的主妇相联系。
这时的张兆和是张家的三小姐,是“黑凤”,是运动员,但绝不是沈从文笔下的碧碧。
婚姻让“黑凤”逐渐变成了“碧碧”。张兆和婚后的生活说不上快乐或不快乐,说不上幸福或不幸福。离开家族的她,关心的是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比如沈从文的消费习惯,她怎么能用那收入度日,正是婚姻生活把“黑凤”变成了“土鸡”,是琐碎让她走下神坛。
关于沈从文和张兆和的爱情浪漫生活,后人的遐想多是沈从文的家书。沈从文寄给张兆和各种情书,张兆和却回“家里的米不知道能坚持到何时”诸如此类的话,两人显然不在一个纬度。况且之所以写信是因为分隔两地,平常家的恩爱夫妻怎会舍得长时间分开?
在张兆和写给沈从文的一份回信中,可以看见“不许你再逼我穿高跟鞋烫头发了,不许你用因怕我把一双手弄粗糙为理由而不叫我洗东西做事了,吃的东西无所谓好坏,穿的用的无所谓讲究不讲究,能够活下去已是造化。”。
自小酷爱穿男装的张兆和被沈从文要求穿高跟鞋烫头发。从前拿书、纸笔的手,现在操持家务、做羹汤。这便是生活,沈从文将收入交给张兆和打理,但他却不知生活的不易、柴米油盐姜醋茶的价格。
仅有生活压力便也罢了,若两人还同床异梦就实在让人心痛。
张兆和生下长子龙朱时,沈从文外遇的消息让她遭受了严重的打击。沈从文的外遇是灵魂出轨,他与熊希龄的家庭教师高韵秀,笔名高青子的一位女诗人产生了灵魂撞击。沈从文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人,他深深地爱着、恋着张兆和,但张兆和一直是比较理性的人,在感情生活中,她很少依赖沈从文,甚至她属于冷静而又强势的一方。高青子的出现满足了沈从文作为男人的虚荣,高青子不似张兆和,她很崇拜这位大才子。
据说,张兆和身边的黑衣女子是高青子在沈从文与高青子的又一次见面时,高青子身着“绿地小黄花绸子夹衫,衣角袖口缘了一点紫”,沈从文发现,她在模仿他的一篇小说中女角儿的装束。高青子通过这一装束暗示自己对于大才子的仰慕与崇拜,后来两人逐渐有了更多的交际。当张兆和及其家人得知后,主动给高青子介绍对象,所有人都想挽救这一段婚姻。好在彼时的沈从文还是爱着、恋着张兆和,后来他与高青子便也断了、散了。
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我们不知道那时的张兆和是多么绝望,我们不知道沈从文的灵魂出轨给张兆和带来的打击,我们不知道这段插曲对于两个人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影响。正如我们也不知道,为何婚后的张兆和被磨平了棱角,她是否喜欢或者说享受自己的婚姻生活,她对沈从文有着怎样的爱恋,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沈从文后半生曾患过抑郁症,妄图自杀。张兆和推迟自己进修的时间在家照顾他,他们之间无须质疑彼此的情谊。但和一般的爱情故事、才子佳人的佳话相比,他们的感情太过平淡,这与张兆和的冷静、理智有很大的关系。在沈从文的脑海中,他们的爱情完美而又崇高,张兆和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黑凤”,他为了她卑微到尘埃里。
张兆和平平凡凡的一生,因为沈从文拥有了不平凡,而沈从文也因为张兆和写出了一个个不平凡的故事。因为沈从文、因为生活,张兆和走向神坛,从此活在俗世。当“黑凤”走下神坛时,便永远活在才子的想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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