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依言答道:“是在咱们长信宫的后院,奴婢发现时,它们正被一支箭钉在柱子上。”
“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留崔掌灯伺候即可。”
“诺。”
待馥儿与宝珠退下后,她这才向我坦白道:“是他。”
“奴婢知道。”
我毫不惊讶,语气平稳如常。
“此生不负……这样重的承诺,”她轻轻拭去眼角莹润的泪滴,叹道,“只怕我没福气要得起。”
我掩唇一笑:“还有后半句呢?美人不觉得单于的话是一语双关吗?”
她疑惑的双眼里闪着奇异的星芒,不解道:“一语双关?这作何解释?”
我略正容色,道:“这‘静候佳音’一句,既可以看成美人对单于的期待,也可以看单于对美人的期待。”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莞尔一笑:“解铃还需系铃人,美人是时候为自己搏一把了。眼下只有让陛下亲自解了您的禁足,您才有机会从长计议,让单于静候佳音。奴婢愚见,长信宫外停靠的凤鸾春恩车,就是美人接近陛下的好机会。”
她微微发愣,似在责怪:“你是要劝我屈身而就?”
我即刻拜倒,诚然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希望美人能借此机会,亲自向陛下表达您的诉求。”
她眼中薄薄的怒意渐渐隐去,转而浮现的是那秋水般荡漾的昀光:“看来是我误解你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让我……快起来吧,这地上凉,别跪坏了身子。”
我忙恭谨道:“多谢美人关怀!”
她伸手将我扶起,声音是柔柔的:“我心底早把你当成了我的长辈,主仆之宜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你不必心有戚戚,亦不必如此诚惶诚恐,因为你担得起我对你的尊重和信任。”
“诺”
我朝她再一福身,感激不尽。
第二天,凤鸾春恩车照例停在了长信宫门口,她衣着素雅,薄施粉黛,在我的扶持下依依走了出去。
付司仪见她出来,忙领着一行人叩首请安:“拜见王美人。”
她淡淡道:“都起来吧,本主要去未央宫。”
付司仪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满面堆笑道:“美人请。”
我扶她坐上了凤鸾春恩车。付司仪朝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含笑回之,不再理会。
未央宫气宇轩昂,一排排桐油宫灯把诺大的宣室照得恍如白昼。
元帝见她在我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眼中精光一闪,忙亲自上前迎接:“爱妃来了,随朕来。你们都退下吧!”
她本能地避开他的手,声音似抹了霜花一般冰冷:“陛下您误会了,妾不是来侍寝的。”
元帝有些诧异,帝王的威仪转瞬浮现在他脸上:“你说什么?”
她即刻跪下,膝盖触地那一瞬间只听见“咚”的一声,似一记猛拳捶在心上,那样猛烈而决绝:“回陛下的话,妾方才说自己不是来侍寝的。”
元帝将怒意稍微收敛些许,试探着道:“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软下声调,依依道:“臣妾是来求陛下的,求陛下放臣妾一条生路。”
元帝沉吟片刻,开口却是料定的执着:“生路?这话倒奇了,莫非朕把你逼上了死路?”
“正是。”
她直言不讳,身子比先前更低,仿佛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臣妾绝不敢犯欺君之罪,不得不向陛下坦白。妾的心在单于那儿,除了他,妾此生跟着任何人,都等于走上了死路。”
“你……”元帝的指尖隐隐发颤,声音更因羞愤抖得厉害,“你好大的胆子!别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她默然不语,元帝也同样保持着沉默。我跪在她身后,涔涔汗意浸透了贴身小衣,五月尚未入夏,晚风就已带了灼热的气息拂来,让人的心也跟着焦躁起来。
“妾不敢这么以为,”她盈盈抬起头,一双清水眼里漾着隐隐愁澜,“您是陛下,掌握着妾的生杀予夺大权,妾的死活全在您一念之间。自然,大汉黎民百姓的死活也在您一念之间。”
元帝的被她的眼神一怔,心绪霎时平复许多:“话虽如此,可你方才冒犯朕,该当何罪?”
她望着元帝,言辞恳切:“臣妾深知罪不可恕,愿意将功抵罪。”
元帝微露喜色:“怎么将功抵过?”
她再次深深叩首,语调哀切:“请求陛下允许妾出塞和亲!”
元帝甩袖愠声道:“哼!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朕偏偏不能如了你的意!”
我心头一紧,连忙仰起头,急道:“陛下明鉴,美人这么做是为了您啊!”
元帝愤怒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朕允许你说话了?掌嘴二十!”
我再次叩首,语气变得坚决而无畏:“还请陛下恕罪,若陛下觉得奴婢罪该万死,也请您听奴婢把话说完,说完之后奴婢自会掌嘴二十。”
我抬眸小觑着元帝的神色,他却已经别过身去,沉声道:“既然如此,朕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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