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相(六)

作者: 三封 | 来源:发表于2018-08-16 19:44 被阅读62次

    (三)断流1

    钟诺收拾起跌宕起伏的心情,回来见程扬。

    “扬扬,上次你说结婚的事,我考虑再三,”当她听到“考虑再三”这几个字,心都要蹦出了喉咙,其实钟诺比她还紧张:“我如草芥尘埃一般普通,原本以为籍籍无名地生死与他人不相干,可是遇见你,”他顿了顿,准备几天的话还是无法顺畅:“师父说,人生是苦,我知道,人生没意思的,可是有你在,即便是苦,与你在一起,也甜,人生也开始有意思。我没有什么积蓄,又靠不了祖上佑护,别的女孩有的,我不敢保证你都会有,我只能保证我会倾尽所有给你。所以,”他紧张地吞咽着,单膝跪地:“我想与你共度此生,共度下一生,只要你在轮回中,只要生命之流不断,我必相伴你每一次的轮回,你可愿意?”

    钟诺盯着程扬的眼睛,目不转瞬,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他看着姑娘的眼圈红了,看着她重重地点头,“我愿意”三个字和夺眶而出的泪水同时冲击着钟诺的五官,指挥着他身体紧紧抱住程扬,颤栗不已。

    “哦,还有还有,”钟诺捧着程扬的脸,亲着脸上的泪水,“这个要给你,这是求婚的信物。”他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拿出那只玉镯,拉过程杨的手,套在她的手腕上。玉镯的圈口本就不大,可以想见戴它的女子必是娇小,程扬的身材单薄,细细的手腕戴上去仿若天成。羊脂白玉,没有扎眼的惨白,微微有些柔黄,通体温润,轻拢薄烟。“这是…?”“这是,师父说这是我祖传的,这次回寺院,和师父禀报你的事,他给的我。”钟诺还是说不出“我妈”两个字,程扬知道他的心结:“诺宝放心,我会一直戴着,不让它有什么闪失。”“不不,”钟诺摇摇头:“玉能替人挡灾,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舍玉保人,不要纠结于闪失。说到底,都是皮相,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的这颗心,其他的都是包裹这颗心的衣裳。”

    程扬回家,告知父母,二老本来就喜欢钟诺,每每见到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珠联璧合得赏心悦目,所以对别人被求婚都是收戒指,自家女儿被求婚收的是玉镯毫不在意。不过还是建议等女儿大学毕业以后再举办婚礼。

    程家添丁进口:程音生了个女儿,小小人乍一看和姑妈小时候有几分相像,全家上下宝贝着。钟诺因为这个孩子,在程扬上学期间增加了去程家的次数。那么肉肉的一团,他不敢抱,就是看着,也知道牵挂这个俗世的线就又多了一根。程音对他说:“姑父,或者干爸,你觉得哪个称呼近,将来就让这小人这么叫你。”“都要。”钟诺笑着,把自己的小指伸过去,让那个小肉球攥着。心中盼着程扬快点毕业,也要生一个这样的娃娃。

    每晚的功课雷打不动,天眼时有时无,又增加了一项新的技能:梦境。有时梦境在现实中能找到对镜。也问过师父,师父只是问他一句话:“你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在梦境中呢?”这句话倒不需要多费力地参。

    直到他真真切切地做了一个梦。

    (三)断流2

    梦中,他和程扬去马尔代夫度蜜月。浮潜的时候,不知怎么,程扬的面镜进了水,她呛到了气管里,送到岛上,一切都晚了。他转身往海里跳,被人拦住。回到国内,物是人非。活在对程扬无极的思念中,几次撑不下去时,都是程音叫干女儿去哄他,让他觉知到那份牵挂。可毕竟是人家的孩子,这份牵挂像蜘蛛丝,稍稍挥挥手,就能抹于无形。浑浑噩噩,行尸走肉般了然一生。

    惊醒后,他下意识地去抹泪,惊觉那失态的嚎啕,泉涌般的眼泪,抽筋碎骨的痛楚都是在梦里。但是此后几十年形单影只的落寂,心尖被剜掉一块的空虚是如此地真实,从自己的身体弥漫开去,充斥着整个空间。

    程扬在凌晨接到钟诺的电话,他从来没有这么早和她联系。“扬扬,我们可不可以不去马尔代夫?”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掉了程扬的全部起床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昨天上网查了一下,每年去马尔代夫的中国人都有溺水的。”程扬被这孩子般的理由逗笑了,她的诺哥在她面前越来越孩子气,“诺诺,告诉我真实的理由。”真实的理由?真实的理由比这还说不出口:“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什么?”“梦到你被水母蛰了。”钟诺到底没敢说出来。

    “哎呀,水母蛰了又死不了人,何况还是梦。你没睡好吧,去睡个回笼觉。”内陆城市长大的孩子,对海有一种痴迷,程扬上大学期间学会了游泳,早就指定蜜月要去马尔代夫。

    终于等到了程扬的毕业,她本可以继续读研或者留在本省的乐团,但和钟诺一起商量,决定开个古琴社,可以教学演出两不误。两个人选好了房子,在装修期间去马尔代夫度假,回来再办结婚仪式。钟诺没能说服程扬取消马尔代夫之行,只好报了一个10节课的游泳学习班,希望把自己速成为游泳健将。

    临行辞别师父,又问了一次梦境与实境的关系,师父说:“你会不会在做梦的时候告诉自己这是做梦呢?”“会的,不过不是每次都可以提醒自己。”“争取每次都能提醒自己,然后试试去扭转梦境,不同空间,都是在不同的梦中,就是不知道你会扭转哪一层空间的梦境。”师父深深地看了一眼钟诺:“你终于长大成人,今后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事业,红尘既然一定要去,就不要白去,事事皆为菩萨道,此生就为成菩萨打下些资粮吧。记住,为善无小事,在家里要互为菩萨,帮人帮己,救人救己。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钟诺吗?”这一直是钟诺心中的谜:师父俗姓不是钟,既是弃婴,显见的不知父名。“忠人一诺,不可放弃,不可悔改,不负承诺。”

    他们启程了,去马尔代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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