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围着理想前进(121)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大锅饭”被彻底砸烂,职工养老保险和住房公积金制度在全国实行,一个新时代开始了。
这次职工分房,是工厂的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以前只有已婚男职工按照进厂年限,排队分房;这次把有中级职称的离婚女职工也考虑在内,但必须有小孩抚养权且单身。我有《会计师证》,且与儿子一起生活,就分到了单位的旧房子——建筑面积42平米多点:有厨房、厕所和两间屋子(里屋和外屋),我和儿子各住一间。
从此,结束了我俩在堡坎母子宿舍同睡一张床的日子,开始了我和儿子分床睡的好时光——这年是2002年:儿子面临读小学的三年级。
我们结束了母子宿舍18平方米的鸟笼,住进了42平方米的居民楼房——最高层的5楼,楼顶是红洋瓦。甭提我有多高兴!
我听着刀郎的歌声——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是你的万种柔情融化冰雪,是你的甜言蜜语改变季节......我惬意极了。
我哼着儿歌,快乐无比——太阳光喜洋洋,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青青的叶儿红红的花,小蝴蝶贪玩耍,不爱劳动不学习,我们大家不学它。要学蜜蜂采蜜忙,要学喜鹊造新房,幸福的生活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
我每天生活在劳动的快乐和希望中,转眼就到了儿子的秋季开学——他读三年级的第一天:中午放学,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回来得早,满脸是汗,惊乍乍地讲——黄娃的妈妈出走不要他了,他没人要,当叫花子去了。我惊悚万分,宛若脚下踩着地雷!
在母子宿舍住的时候,黄娃离我家很近,是这里的村民。我国农村基本上是以自然形态形成的村庄。故此,一个村庄基本上都是亲戚或者沾亲带故。
黄娃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婚;其父是外村的,婆家一概不管这个孙子,他就跟妈妈和外公一起生活。
他外婆早就去世了,外公多病,没有劳动力,很穷;没过几年,他外公也去世了。他妈妈在外打工,早出晚归,顾不上他。他受欺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黄娃与我儿子同龄,是玩伴。
有次,几个比黄娃大的娃儿围着他打,喝彩声很大,把我诱出家门——正是星期天下午,春天。那些家长就在我家当头的小卖部旁边打麻将,很投入。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打麻将的他们嘿起吼:“你们的娃儿在打黄娃!”他们连眼皮都没朝我抬一眼。
“卡二筒!”有个家长大喊,欣喜若狂;然后就是数钱,接着就是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垒长城——那时,还没有机器麻将。
我转过头来,朝那些娃儿大声呵斥:“住手!住手!”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那些娃儿愣了一下,黄娃立刻冲出去就朝家的方向跑,就像战场上突围重获新生那样地跑。转眼,他举起一把菜刀,喝杀过来——就像在战场上杀红了眼那种。
这些娃儿逃命,到了大人身边,叽叽喳喳说黄娃拿菜刀杀他们。那些大人还没反应过来,黄娃倏地跑掉了。
有次,中午:太阳很大,火辣辣的,儿子身穿夏天的校服,回家午饭,说黄娃中午没地方吃饭,我同意了他的想法——儿子与黄娃同年级不同班。
“上来。”儿子在门口喊他。
我们一起午饭。他一身汗渍,很腼腆,毕竟是第一次。他说他妈妈早上慌慌张张去乘车,忘了给他饭钱。
我家的隔壁就是他的远亲。我叫他遇上这种情况,去亲戚家蹭顿饭,也比饿肚强;再说周围都是亲戚,这家不行,那家总行。他很难为情的样子。
我说他身体要紧,饿坏了长大怎么办?毕竟是亲戚,他们不会拒绝,偶尔去去没关系。他默不作声。
有次,隆冬季节的晚上,快9点了,儿子大便后,就是上床睡觉。我去厕所倒屎,看见黄娃蜷缩在厕所旁边的路口上,直打哆嗦。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有电线杆上一盏昏黄的路灯,宛若遥远的一颗星星发来的光;北风呼呼叫,周围沙沙响;没有路人,只有关门闭户的人家,从窗户透出弱弱的灯光。
“黄娃,这么冷的天在这里干啥子?”我很是吃惊。
“我在等我的妈妈!”他的声音非常可怜,是童音,地上有他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就像聊斋故事里面的鬼影子那样晃动。
我返身,拿着冲洗干净的盆子往回走,问他吃饭没有?
“没有。我的妈妈还没回来。”他的声音让我浑身发凉。
“快,快上我家去吃!”我拉起他的手,像块冰样的冷。
到了屋子,儿子惊诧不已!我拿出儿子的衣裤叫他穿上,儿子也来帮忙。我去厨房忙饭。很快,黄娃接过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炒饭,呼啦啦地往嘴里刨;同时,他的眼泪和鼻滴像山洪般暴发,倾泻在嘴里和碗里,与饭一起吞进肚里。
“慢点。”我急忙递给他纸巾,他顾不上,端着碗,仰着脖子啜泣起来。儿子接过纸巾,帮他揩;他不从,拿过纸巾自己揩泪和擤鼻涕。
我后悔上次对他说过的话:到亲戚家蹭顿饭——这次叫他:如果以后没地方吃饭,就到我这里来。他的情绪终于安定了。
“吃饱没有?”我问。
他点头不语。儿子问他,也是点头。
我对他说:“你妈妈在外面很辛苦,不要埋怨妈妈,把书读好。”
他点头。
“穿在你身上的,不用还;这都是我同事的娃儿穿不了,给我的。”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黄娃:隔壁就是你的亲戚。”
他点头。
“以后你要吃饭,拿着你家的碗,悄悄到我这里,舀给你;你马上端回家去吃,好不好?”
“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呢?”儿子一脸的茫然。
“因为他们是亲戚,应该到亲戚家吃。”儿子还是不明白,我又说,“因为,他们的钱比我们多。”
儿子“哦”了一声。
“要得。”黄娃的声音很小。
我叫他回家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他走后,我对儿子说:“我们是外人。这是他们亲戚的事情。我们给他吃,相当于我们得罪了他的亲戚。”
儿子哦了一声,天真地说:“妈妈,我写书卖到了钱就好了,搬出这里。”
“好的。”我竖起大拇指,亲亲他。
我和儿子睡在同一张床上:这是我俩最快乐的时刻,说着白天发生的一切;尽管是寒冬腊月,却说着春天的话,做着春天的梦。
黄娃的妈妈知道这事后,对我一声又一声地说谢谢,眼里有泪花。原来,她下班赶到刘家坝车站时,客车收班了,有8里多路程,只好饿着肚子赶路回家,舍不得打车回家。
我明白,他妈妈出走,是迫不得已,因她看不到希望。由于她没什么文化,在外打工挺辛苦,挣点钱很不容易。宁愿克扣自己,也要送黄娃在我厂子弟校上学,尽管每学期都要另交几百元的赞助费。如果黄娃在乡村小学上学,不但不交赞助费,学杂费也便宜得多。
可是,黄娃在校学习成绩差,还打架。其实:黄娃打架是被迫的,都是别人先打他,他被迫反抗。
有次下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撞见儿子横亘在两者中间,有个比黄娃高点的男孩手拿半块砖头,儿子正在劝那男孩放下砖头。
我吓得大喊大叫:“放下!”并冲过去把儿子拉在旁边呵斥,“你怎么不躲开?!如果砖头砸在你头上:活该!谁叫你站在中间的!你劝不了,只能去叫大人!”
回家后,儿子说黄娃在学校经常被人打,他实在看不惯了。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儿子:我们不能出半点差错,我们再也输不起了啊!这个屋子就我俩,说着说着我就掉泪。
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尤其是离婚女人:孩子是自己的希望,自己的未来!他的妈妈出走是环境逼的啊!
一连好几天,我都在街上寻找黄娃,又不敢问他的亲戚。虽然立了秋,但秋老虎还在。在黄昏笼罩大地的时候,我在菜市场看到了光着膀子的他——脏兮兮的他。我买了两斤蛋糕给他,平均每个蛋糕差不多1两重。
他也想上学、读书。我说才开学,还来得及,要抓紧。我俩约好,明天上午9点钟就在这个路口碰面,去找他们村干部帮忙解决。我还给他做了交代:如果对方不同意,你就下跪,叩头求他。黄娃满口答应。
上一篇: 围着理想前进(121)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