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妈突然试探性地问我,“这个暑假喊你去红旗街耍一个月干不干?”
咹?喊我去耍还要这么客气尊求我的意见?
当时我十岁不到,但经常被大人骗,多少有了点警惕性。
我说“不干,我要跟姜丽她们去背河沙。”
我妈说,“你去了今年过年的衣裳你自己挑。”
我说“反正挑不挑你都要给我做新衣裳。”
我妈说,“红旗街好耍得很,你去还可以认识新伙伴。”
我说,“下场口的小伙伴更好耍,我不想跟别的玩。”
我妈说,“多认识几个小伙伴不好蛮?咋个只盯斗下场口耍?”
我说,“红旗街弄个远,好耍我也不想去。”
我妈一看我已经不好骗,只好把条件摊出来。“去帮你二叔带一个月娃娃,给你买双新皮鞋。”
那个年代皮鞋可不多见,比新衣服精贵多了。
我装作漫不经心,“哦,早说嘛,”心却悄悄为新皮鞋狂跳了一下。
By:yixingfengyun带娃娃我不说得心应手,但起码算手到擒来。
两个弟弟都是我带着玩着打着长大,我还带过小弟弟在东方红小学上过课。
有一次他竟然在课堂上屙尿,老师还批评我。
虽然红旗街我真的不熟,但新皮鞋实在诱惑太大,当然顺便是可以“考察”下那边的娃娃好不好耍。
暑假很快就到,第二天我妈迫不及待就喊我去红旗街找二叔。
我开心地背个小背篼,里面装了几件夏天穿的衣裳,心里想着新皮鞋就往红旗街出发。
说实话,除了每年清明节跟全班同学去红旗街烈士陵园扫墓唱歌:“翻过小山岗、走过青草地,烈士墓前来了红领巾,举手来宣誓,献上花圈表表心......”
别的对红旗街的确没多少印象。
那天走到红旗街口,我还抬头看了一眼烈士墓。
从祝家山流出来的水,顺着红旗街的大路乱淌。我当时穿着双凉鞋,看见红旗街的小孩在路上玩水,也跟着去踩水玩。
踩着踩着都差点忘了去红旗街干啥子。
顺着大路走到红旗街,终于找到二叔家。
我看见二婶怀里抱个嫩娃娃,正在堂屋头转来转去。
我喊了一声“二婶”,她马上招呼我“快进来快进来,”然后就把怀里的嫩娃娃绑在了我背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背上就背了个沉甸甸的娃娃。
接下来,我就天天背着娃娃在红旗街乱转。
红旗街上也有好几个小姑娘跟我一样带嫩娃娃,我们经常凑在一起耍。
她们说红旗街好耍的地方比街上多,我就说街上比红旗街好耍得多得多;她们说红旗街有综合厂,我就说街上有大操坝;他们说红旗街有机械厂,我就说街上有电影院;她们说红旗街挖得出铜钱,这个厉害了我找不到反驳,心头却暗下决心,尽快把消息传递给下场口的小伙伴,赶紧来把红旗街的铜钱挖完。
每次比来比去意思不大,但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有一天娃娃哭得厉害,我就去茶厂找二婶。
我背着娃娃费力地爬到茶厂上面,发现茶厂大得很,有好几个车间,几个车间声音又大。
怪得很,在家里哭个不停的娃娃,等爬到茶厂的时候却睡着了。
我已经累得不行。
那天太阳大天气又热,娃娃睡在我背上像一坨炭巴。
我在茶厂的几个车间门口转了一圈,发现人人带着白帽子和白口罩,根本认不出哪个是二婶。
我坐在一个车间门口的荫凉处哭起来,娃娃却一直酣睡。
哭了半天,才看见二婶远远从一个车间跑过来。
在红旗街那段时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带两个弟弟不觉得累?还觉得好耍,现在带一个却累到不行,而且还一点都不好耍。
十岁不到的我显然不具备如此老辣的分析能力,只好每天背着嫩娃娃,在红旗街上瞎转悠消磨时间。
有一天刚准备吃饭,街上突然热闹起来。
盐津人天生喜欢看热闹,我也是,一个纵步跳出门槛就往街上跑。
二婶在背后喊“先把饭吃喽,”我也没管她。
原来街上的一家人养了一窝鸡,没看管好跑去隔壁家吃人家种的菜。
两家关系本来不好,加上鸡凑热闹,两家女主人就隔着半截泥巴墙指桑骂槐含沙射影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骂得不亦乐乎。
正好是吃饭的时候,看的人全部围在街边边,个个抬着饭碗吃一嘴看一眼。
两个女主人骂着骂着也饿了,骂完一句对方,赶紧朝自家屋头喊“把饭给老娘端出来,不信骂不死这个婆娘。”
另外一头也喊,“怕你老娘不是人,老娘不吃饭照样把你骂死。”但骂来骂去,就是那两句话:“人不要脸,鸡也不要脸。”
围观的人看半天发现骂不出什么新花样,转身对街坊邻居碗里面有什么菜兴趣更大。
“哦哟,你杂种儿今天吃得好嘛。”说着就伸筷子到人家碗里面捡。
小娃娃跟着大人观战,见大人互相换菜吃,也学着你挑一筷子我舀一瓢羹,大家其乐融融像在吃一场“百家宴”,都忘了刚才是来看两个婆娘“掏架”。
我挤在人群里看半天,发现大家都端着碗吃饭才感觉饿得要命,赶紧跑回二叔家舀了大碗饭。
等我端着碗饭跑回街上,闹哄哄的人突然不见了,两个女主人也不见人影,红旗街的半截泥巴墙孤零零的。
后来又继续在红旗街晃荡了20多天,回到下场口,像是出了一趟远门。
更可气的是,那双心心念念的皮鞋拖了两年才穿到脚上。后来反思这次童年“打工”:一开始我是很警惕的,但经不住我妈一哄一诱,最后防线全垮。
总结就是:像我这种“射手”,天生容易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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