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得深红色愈浓

照得深红色愈浓

吴鸿勇／文

      照得深红色愈浓           

我也不知老友潘旺出于什么想法，做了40年的建筑技工和施工员，风来雨去，日晒雨淋，辛苦了太半辈子，我为他办好退休手续，刚领了第一个月的退休金，他就来告诉我，说他要回乡种火龙果去了。

我说，老潘，你何苦呢？你家阿超、阿燕都在广州，各有工作，又成了家，阿红已先上去带孙子了，你不上去含饴弄孙，一家团圆，到珠江夜游，看看小蛮腰，到越秀公园静静的看看风景，看看广州那些花枝招展的大妈，潇潇洒洒的大爷，同他们一起跳跳广场舞，节假日一家子上上茶楼，享下清福，闲适快乐，反而回乡种火龙果，自己捞辛苦么？

我和老潘认识刚好40年，平时彼此有来有往，也是“砂锅兄弟同提携”者之一。他施工流动性大，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候，儿女需要户口簿，他都要我代他到邮政局寄。有这份情，可说他对我，是言听计从。可是这一次，他只对我笑笑，就回乡下去了。

他回乡尚不足三个月，就开车上来约我出去吃鸭子饭。我见他一脸黧黑，人瘦多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一片土地上劳作，生活，自煲自食，劳累而孤寂。或许短期内尚不适应罢，雷州半岛的太阳特别炙人，那地方又近海，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来，如盐渍萝卜，能不瘦不黑么？

耕地种果，创业伊始，付出辛劳，太多如此。待到丰收季节，有了可喜的收获，心情愉快，也许他会心宽体胖的吧？

当一盘白切鸭被大排档的服务员置于桌上时，老潘象耍魔术似的，从他的背包里掏出两支劲酒，还没待我开口，他就将两个瓶盖都扭开了。他先递了一瓶给我，自己拿起一瓶，伸过来与我碰了碰瓶子，仰起脖子就喝了一口，挟了一个鸭腿放在我的碗里，他才夹了一节鸭脖子啃起来。

我们边吃边聊。老潘告诉我，他包的那片地，是离村较远的丘陵地带，灌木丛丛，荆棘遍地，幸无麻石，如一个大斜坡向两边延伸开去。要是过去开发，光靠人工，三两年都搞不掂，如今打个电话请人来机耕，三两天就将土地平整好了。

他说，只要你肯出钱请人，挖穴、竖石条、施放基肥、栽种、回填、绑扎，每一道耕作程序都有人为你做，是一条龙服务的，平时自己管理一下就行了。

我问老潘，这么快，就种好你的火龙果了？你种了几亩？

12亩，老潘爽爽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如今的乡村，也象我们建筑施工按工序，分部分项承包一样，有许多专业队，比如种火龙果，需要机耕、石条、复合肥、种苗、人工，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一声，一个个承包人就开车来了，当场谈定价格，订好时间，完工结算付款，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人家就帮你搞掂。那提供种苗的，还保证存活率，那怕死一株苗，他都负责给你补种。要不，一旦失去信用，他就别想在那一带揾食了。

老潘虽然读书不多，说起话来，还蛮有条理的。语言原本就来自生活，他要是不能以语言与人家沟通，他也就别想做食了。哪还有胆量回乡种火龙果呢？

老潘自有他的希望，愿景，想法，计划，实施的措施细则，他都考虑得很清楚。其实，由于社会的进步，生活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善，一个60岁的人，宛如壮年，无论他的身体素质，思维能力，都还挺好的，还能做很多事。象老潘这种劳作惯了的人，不做点什么，他闲得住么？闲下来他反而会闷得慌，对他的身心更无益。

他悄悄的笑着告诉我：12亩火龙果，第一年是没多大收获的，第二年起，只要管理到位，年年必定有好收成。按现行的市场价格，一年揾他十把万，并不难。因为雷州半岛的气候、土壤，都适宜种火龙果。比起北方的大棚种植，收益必定好得多。何况，直接种植，就省了搭大棚的钱。许多火龙果基地的好收成，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老潘这种信心，是有凭据的。如今的种养户，都是散居，各处一偶。闲暇的时候，他们会开着车，互相串串门，交流种养技术，大家一起在某家的果园或鱼塘边的小楼聚餐，宰鸡杀鸭，烧鹅燉狗，四时蔬果，喝酒品茗，哪一家都挺方便。他们这种生活，比文人墨客“形散而神不散”的什么文章的空洞作法，要具体，鲜活，实际得多。

翌年，老潘第一次收获了火龙果，数量虽然不多，却开着他那辆轻便的农用车，载了三五百斤上城，分给我们尝鲜，每户6个，取六六大顺之意，希望日后年年丰收。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肯定的。人，无论他做那一行，只要他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肯付出时间，辛勤劳作，便有可喜的收获。

老潘在我的书房一边喝茶，一边喜滋滋地对我说：韧哥，明年初夏，我开车上来接你，到我的火龙果园住上几天，看看那些硕果累累的火龙果，在太阳的照射下，由浅红变深红的情景，我再开车同你到其他农友的果园走走，同他们聊聊天，一起喝酒吃狗肉，肯定让你文思泉涌，有写不完的乡土故事。

我刚要说好呀好呀，我老伴却切了一盘火龙果，端了过来，笑微微的说：潘旺叔，你种的是红心火龙果哪，红得鲜艳，果汁滋润，清甜爽口，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老潘爽爽朗朗的笑道：涓姐，乘你贵言，等我卖过几年火龙果，就上广州帮阿超买套靓房，我们一家团圆了，你和韧哥就坐高铁上广州，让阿超开车接你们到我们家住上一年半载，我们一起去喝早茶，夜游珠江，看看小蛮腰哈！

在我老伴和老潘朗朗的笑声中，我心一呐，脑海瞬间就闪出了这篇文章的题目来：照得深红色愈浓。

2018年1月19日傍晚，发自广东遂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