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

你是个执着睿智的男人。

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些话你一辈子也不会从我口中听到……

其实是昨天给她传简讯才发现今天是属于你的节日，不代表我要表示些什么，只是既然到了这个点上，就说点儿什么吧，尽管没人关心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关心。

其实高考毕业了以后我看到你过得越来越轻松，打心底里高兴，朝九晚五，吃完晚饭出去散步。因为不用再上学，我想最近一年我们说的话、见过的次数比初中高中那六年的总数还要多吧，因为之前我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你都已经熟睡了，但是不用多久，我又要走了。

你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一个童话故事，你喜欢讲你的故事，讲我很小的时候的故事，还记得很久以前你给我讲了那段经典对白：你十八岁那年爷爷叫你用钱要节约一点，说你用多了，你却对爷爷说“哪里是用多了，明明是你挣少了！”，结果你被爷爷漫山追着打。去年，你对我说了和爷爷当年说的话，而我，也对你说了当年你对爷爷说的话。

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拥抱过你，甚至近十几年的记忆里面，我没有牵过你的手，但是我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片段，才到北碚的时候那时候还住在那个老旧的进修学校的集体宿舍里面，因为我想看电视，但是只有传达室有个小窗口可以看，你就把我放到你肩上，结果里面的人把小窗口关起来，我就使劲敲那个木板，敲着敲着就哭了，你笑，你说“我们不看电视，我们去买飞机”。

我记得，买飞机是你最喜欢用的骗术，因为在那个宿舍住要钱，你舍不得，你一个人睡在租来的门市里，和那些玻璃铝合金为伴，所以你每天晚上在哄我睡觉的时候都说你不和我一起睡是因为你要出去给我买飞机回来，想一想，小时候其实还是很喜欢缠着你。

我知道你很介怀自己只读到小学五年级，在所有人面前你都说自己不会说话，所以说很少说话。有时候能隐约感到学历给你带来的那点自卑，上个月去峨眉山的时候，我们聊了一整夜，或许父与子本该是这个样子，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沟通竟然成了我们之间最奢侈的东西……我们聊了很多过去聊了很多认识的人，但我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你，其实你不必介怀你的过去，你并不比别人差，起码，能把我从那个穷乡僻壤的乡村小学送到法国求学的人只有你。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决定生下我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没人知道当你的第一个孩子在你怀里死去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和伤心；我也不是很懂，当你看到我重庆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刻那些笑容里面是怎样的欣慰；我更不懂，去成都考试的时候你睡在我旁边，怕比我先睡着，怕你的鼾声影响我睡觉，强忍着开车一天的困顿，多么的难熬。

我记得你喜欢讲以前年轻的时候，讲你谈恋爱，讲家里曾经有一只懂事的狗见证过你和老妈的爱情，狗狗很聪明还知道送人回家，只是后来死了。你也喜欢讲你第一次看电视，在别人家看了一下午《动物世界》，或许也是那时起，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有了色彩和意义。你也喜欢讲你十五岁到啤酒厂打工，之后还卖过水果当过棒棒。其实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再看看眼前的你，我才猛然发现，你曾经年轻过爱过恨过，只是棱角在岁月的冲刷下，不再分明。我很想说，我爸是个老实人，岁月你别催他。

难怪我儿时记忆缺少你，因为你要打工，一年见不到几次，或许岁月总是弄人，因为马上，你又会一年见不到我几次了。

你不喜欢抽烟，不喜欢喝酒，不喜欢打牌，我明白这是为什么。比起现在，其实我并不在乎你能给我几套房子几张信用卡，我更在乎你能在当了一年棒棒却没有剩下一分钱的时候，借钱给我买了两瓶“波波”饮料（年代久远，估计已经找不到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说我我崇拜谁，因为我根本不崇拜任何人。我不喜欢明星，不喜欢相信权威，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我做了所有的事情，仅仅是为了超越你。你是一座山，我能依靠，也必须翻越。

最后我要说的是，其实我记得你曾经给我买过一架飞机，只是后来坏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能给我一片天，而我只是想早点长大，让你飞得不那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