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书店青年

那个书店青年叫蚂蚁，他的书店叫“蚂蚁与海洋”。

一、

大四那年，我选了“民营实体书店”作为自己的论文课题，到处搜罗天津的书店做调研。很偶然的，被一条类似这样的消息勾起了好奇心：

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书店好有代表性！查了这么多资料，知道实体书店的前景不乐观，但第一次见着一个为了凑房租大甩卖的。

二、

好奇心驱使，后来又看了一些相关的帖子，毕竟他不是啥名人，从很多零散的信息中，我才拼凑出这么一个书店背后的故事：

蚂蚁和海洋是好朋友。不是上面图片所说的“两个大男孩”，而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蚂蚁是男孩，现在的书店主人；女孩的真名就叫海洋。

他们俩在大学认识，因为都是“书痴”，因书结缘，每天一起去图书馆。对于蚂蚁来说，海洋是他生命中“比友情浓厚  比爱情深刻”的存在。

他们曾有个约定，要一起开家书店。

毕业以后，两个人都走上了工作岗位。蚂蚁好像曾经是一个体制内的中学老师，他在学校里会用一些非常规的方式教学，学生很喜欢但是学校很看不惯……在他的一些文字里，他会写一些在学校看到的他认为很不合理的事，可以看出他的不满，还有无奈。

后来，从小体弱多病的海洋，又很突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之后，蚂蚁辞了职，在天津城基大厦开了这个仅有21平米的小书店，完成他俩的夙愿。

三、

因为知道了这些事，再去书店，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蚂蚁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还是去了。一个周末，跟着地图到了城基大厦。在天津最繁华的地方，这栋楼显得那么破败，无精打采，都没有几个人。里面的小店好多关着门，就一个快餐店开着。电梯没有电，提着菜篮子的奶奶蹒跚地走下来。转了一圈，穿皮衣的光头男子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什么鬼地方！

费了老半天劲，一个花店的姐姐指路，才找到那家书店。

真的是，简陋极了。狭长的小地方，连招牌都是手写的。坐的地方也没有，桌子椅子上全是书。

再看看，简陋的灯光，简陋但有意思的摆设，口味独特的书，嗯，倒也自成一格。

我去的早，估计刚开门。店里放着歌，苏联歌曲好像，朴树的《白桦林》那种感觉。传说中的“蚂蚁”看见我就跟没看见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自顾自地站椅子上整他的书。

嗯，还挺特别的。

四、

我也没搭理他，在书堆堆之间上下腾挪，看书。童书漫画，手绘的明信片，一册册的《读库》，还有他自己做的书……种类很杂，大多是“小众”，很多旧书，很多成套的标注着“暂不出售”的书……嗯，怎么说呢，相比于书店，我觉得这更像是一个私人书架——所有的书汇集在一起，就是一个人的趣味。

哦，是两个人的趣味吧？那些“暂不出售”的书，代表着怎样的回忆呢？

五、

过了一会，看他也忙完了，我跟他说明了来意。

之前去了几个商业书店，跟工作人员说要调研，他们一脸警惕，解释半天也不行，清一色的回答：“找老板！”老板压根不在书店里。

他根本没拒绝，看着我的调查问卷，懒懒散散地说着，还给我提了一大堆怎么把课题做好的建议。好玩的是，碰到一些跟钱有关的问题：营业额啊，成本啊之类的，他回答得特别不确定。我看着他那本破破烂烂的账本，觉得他可能压根就没细算过。

瞧瞧他是怎么做生意的：我临走的时候，带了两本书，其中一本是崔健的《自由品格》，挺难找的。他拿着书要价，30块！大概就是一本书的价钱多一点。

真随意。

六、

他过着一种大多数80后觉得不可思议的生活。

整天跟书待在一起，生意不好的时候，一天也没有几个人。冬天书店没有暖气，冷冷清清。

有几个很关心他的朋友，一个气质像黄磊的中年大叔，人畜无害的样子，那天去找他，聊得那叫一个嗨；还有一个小学女老师，典型的天津女人，泼辣热心肠，总喊他去给孩子演课堂上的情景剧。

他好像挺喜欢孩子的，微博上每天发一条录音，念童话给孩子们听。

很少看到对物质的欲望那么寡淡的人。

他妈妈担心他，怕他养活不了自己。

做书，整书，卖书，读书，他还是要这样生活。

七、

哦，说了这么多，还没说蚂蚁是个怎样的人。

说实话，他长啥样我已经忘了，所以，肯定不帅。

我的脑海里现在正剩下他的轮廓：特别瘦，穿浅色的灰不拉几的衣服，衣服也单薄。喜欢面无表情、似笑非笑地开玩笑、讲段子，且段子只有一部分人能听懂。

虽然一直在讲段子，但那股子忧郁的劲儿，抹也抹不掉。

前几天看一个写李诞的文章，李诞说到很多关注他的人：都是一些好人，又不得解，觉得这世界跟弱智一样，但又不想把世界让给笨蛋，这些人是痛苦的。

王建国描述李诞：永远苦大仇深，永远自甘堕落，永远有话要说，却又不说。

嗯，我觉得蚂蚁也是这样的人。

八、

写这篇文章之前，又去搜了一下蚂蚁与海洋的近况，发现书店搬了家，现在成了两层楼，空间变大了，多了好多绿萝，还添了咖啡饮品的业务。点饮料的宗旨是：”有啥喝啥“，这是他的风格。

还在书店开辟出了一件客房，干干净净的两张单人床，供远道而来逛书店的人休息。

还看到了他的照片，嗯，真是不帅。

跟以前那个狭长阴冷的地方相比，现在的书店看着敞亮多了，是阳光可以照进来的地方，温暖明媚。

希望他也一样，能找到阳光，能开心点。

不管人间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