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父》

五月，西南地区阴雨连绵不断，天气潮湿，人心里都快爬满了幽幽的青苔。洪江里，鱼儿却扑腾扑腾。

夜里，渔父还是出门了，像往常一样。洪江流经夜莺村，渔父是夜莺村土生土长的村民。渔父很小便习水性了，少年时三五成群约去洪江上比赛游泳，渔父每一次都能完胜，经常惹得岸上的村民和女孩子们一片叫好。女孩子们也从来不害羞，经常去给他们当裁判。累了，少年们便从江上抓起来鲢鱼、鲤鱼、鲫鱼，女孩子们都是烤鱼的好手，一切与生俱来。

当地大多数少年十五六岁便辍学做工。很多年轻人外出，渔父选择留下来以打渔为生。此后，烟柳镇上一逢赶集的日子，渔父便将昨夜打的鱼拿到集市上，卖得的钱，渔父总是整整齐齐叠在一起。渔父的父亲是个老裁缝，每逢赶集便在一个店门口的角落里为人缝补衣服，一件衣服也才收5毛钱，老裁缝总是把这些钱整整齐齐叠在一起。

几年过去，小渔父长大了，皮肤变得黝黄，身体线条变得更加流畅，在江里游泳的渔父活像一条大鱼。村上说媒的老婆子经常去老裁缝家里坐坐，老裁缝夫妇每每笑得合不拢嘴后，脸上又隐隐浮出愁容，说媒的老婆子只是在女人变形的手上拍了拍。

渔父向老裁缝提出想要建鱼塘的想法，老裁缝却想让这件事缓一缓，渔父没有说话。

说媒的老婆子又来了，她飞快地向老裁缝家里奔去，脸上灿烂得像是一朵石榴花。

双方见面的日子就定在烟柳镇赶集的一天，渔父没有再去卖鱼。

女子清瘦，瓜子脸，眉毛细如柳叶，长头发低低地扎着，穿一件杏黄色的短袖衬衣，她叫小娥。

小娥是见过渔父的，渔父却一直不抬头。中午，渔父请小娥吃了一碗鸡蛋挂面。渔父把小娥送到碧石村的村口，两个人便分了手。

渔父到了家，老裁缝夫妇问着渔父，渔父没说一句话，径直走到了床上。渔父在床上躺了一下午，晚上也没去打渔。

渔父和小娥结婚了，在见面之后差不多一年之后。

结婚的季节，天很晴，碧蓝碧蓝的，透着光，白云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村里的槐花也开得正旺，空气里是槐花香甜的味道。小孩子们爬上槐树，摘槐花，剥开花瓣，贪婪地吮吸着花芯的甘甜。

渔父在夜晚去江上更勤了，小娥在家里料理着一切，老裁缝夫妇笑得欢乐了。

一年半后，渔父和小娥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家里的鱼池也修好了，鱼池里游着从江里打上来的各种各样的鱼。

又过了一年半，渔父和小娥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渔父在镇上租了一个小小的店面，赶集的日子，小娥就去帮助丈夫卖鱼。

又过了两年，渔父和小娥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了。渔父更忙了，但生意依旧做得井井有条，也从不乱叫价。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大儿子已经九岁了，老裁缝的腿经常痛得走不了路了，老伴儿的眼病也越来越严重。老裁缝缝补衣服的价从5毛钱涨到了2元，能买的东西却更少了。

五月的雨乱糟糟地下着，土胚房的地皮都被泡发了，人的双眼都快湿得浸出水来。

夜里，老裁缝、小娥和三个儿子都不知道渔父出门了，更不知道渔父是上江里打渔去了。

渔父的心情很好，这段时间每晚打渔总有不错的收获，鱼儿多得像是满江流着的都是鱼。与此同时，其他渔父却基本一无所获。所以他总是连夜打渔，今天，他没有听小娥的劝阻休息两天再去打渔。吃过晚饭，他一个人闷声就走了。

小娥知道他去打渔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3点多了，渔父的尸体已经从江里打捞上来了。第二天早晨又打捞上来一个年轻人的尸体，是渔父的徒弟，十八九岁。

出事的那晚，另外一个打渔人想要来向渔父取经，他对渔父最近的收获感到了好奇。他到了江边，看到了渔父的大三轮，看到了江里有浮动的电筒光，只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影。

小娥走了，她再也不能留在这个村子了，她要去一个城市，任何一个可以做工的城市。三个孩子都留给了两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