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娘

灶前烧火做饭……

娘去的时候，我刚六岁，大哥大我六岁。下面还有三个弟弟，最小的才一岁半。

娘在世的时候，勤快能干，会操持家：一天三顿热饭热菜及时端上桌，大人小孩都不会受饥挨饿；冬棉夏单，四季衣服及时更换，从不窘迫受冻。爹勤苦耕作，闲时也会出去给人家打打短工，挣点零碎。大哥能帮爹娘做些活计，我能帮着看护几个弟弟。有娘在的日子，我们都是娘手心里的宝，感觉身上暖暖心里舒服。

无情的病魔夺去了娘的生命。娘走了，留下爹和我们兄弟五人。没有娘的日子，一天天的生活，除了悲凉，便是忙乱。更多的时候，是无以言说的凄苦。内心痛切地感受到：失去娘的孩子，就像荒地里的野草一样……

面对爹，我不敢流露内心的苦楚，我看见他背过外人，捧着娘的遗像，独自面向墙壁嚎啕大哭过；面对大哥，我更多的是服从，我发现，一夜之间，大哥突然成熟了，俨然替娘在帮爹支撑着我们这个家；面对三个弟弟，我更多的则是耐心，因为娘走了，我肩头上的担子更重了。

没了娘以后，剩下爹和我们兄弟五人，大大小小清一色的男人，家里就像和尚庙。灶前没有娘的倩倩身影，有的是爹的忙乱；饭桌上没有娘做的可口饭菜，有的是爹将就造出的粗糙食物；炕上没有娘铺展盖厚的细腻与温暖，有的是爹打仗似的赶趟与匆匆……

没有了娘，饭菜不再可口，睡梦不再香甜……但我从不敢抱怨什么，因为害怕有一天，“吃饱”与“穿暖”都会成为一种奢望――不时有邻人登门，想给爹介绍“伴”。假如有一天，爹有了“新伴”，我们兄弟一个个也许就会变成苦命的“小白菜”。还好，爹始终没有点头……

每天用心照顾着几个弟弟，外人说我们是“苦命的娃”。其实，只要一家人守在一起，吃糠咽菜都不算苦。怕只怕，有一天我们会“手足分离”――因为不停地有人上门，想抱走四弟和五弟，据说家境都还不错。还好，爹一直都没答应……

惶恐中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后，不安的心渐渐放回了心窝。我们知道，爹是不会给我们找“后娘”的，也不会送走四弟和五弟的。我们父子六人的生活渐渐归于平静。

说是“平静”，只是没有了担心外人干预的“恐惧感”，真正的苦日子，也才刚刚开始。一日三餐，只要生的煮成熟的，可以填饱肚子就行了，谁都不敢有什么别的要求。怕的是，衣服破了露出皮肉，没有人会缝；鞋子烂了踢出脚趾，没有人重做；天气冷了，厚衣棉被，不知该找谁帮忙……太多的问题，太难解决。说到这里，的确要感谢远亲近邻、街坊四邻伸出的援手！感谢这些好心人！

生活所逼，爹学会了穿针引线缝衣，大哥和我也学会了缝缝补补……那时候，我很是羡慕有娘有姐有嫂子家里有女人的人家……

这一羡慕啊，就羡慕了六个年头。娘去了六年之后，大哥十八岁了。那些年，十八岁的男女便可以娶嫁。也就是那一年，大嫂来到我们家。

大嫂个子不高，性格温良。刚进门的那阵子，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抑或是激动：我有嫂嫂啦！我们家也有女人啦！

有一天，天快黑时，我领着几个弟弟从外面回来，爹也刚从地里回到家，站在院里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大嫂坐在灶前烧火做饭，灶膛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照在她脸上一亮一亮的。我和几个弟弟守在灶房门口，眼里都闪着亮晶晶的光，不知是泪水还是欢喜……饭香从灶台上的锅里飘出来，飘出灶房，钻进我们鼻里，一直钻进我们心里……

那一刻，我们都出神地盯着大嫂看，火光中的她像极了娘，拉风箱的姿势，往灶里添柴的动作，还有香气钻鼻的饭味……我们眼里噙着泪花，心里溢出欢愉，笑容在一张张脸上灿烂地绽放着――娘！大嫂！嫂娘！

以后的日子里，大嫂就像娘一样，打理着我们这个家。大嫂性情温和，朴实善良，勤快麻利。从此，我们的家开始像别的人家一样，有了温暖，有了色彩，有了饭香，有了浓浓的女人味……

大嫂像娘一样关爱着我们每一位家人，我们也像守候着娘一样，喜欢厮守在大嫂的身边。大嫂照顾着我们的衣食起居、一日三餐，操心着我们四季的穿着铺盖、冬棉夏单……我们打心里像尊重娘一样，尊重着大嫂；也像爱娘一样，打心底里爱着大嫂！

大嫂，嫂娘，爱您！

爱您，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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