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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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遥远的小山村里。我记得我第一次出远门，就是我妈带着我和我姥姥去包头的舅舅家……

那个时候，出趟门，简直比过年还难，大约半夜三四点钟起床，吃几颗煮鸡蛋，然后就在院子里听着村里唯一一趟通往县城里的车摁喇叭，听到喇叭声，拎着大包小包到村口等车。有时候，人太多，没有座位，大家就挤在一起，颠簸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县城，然后再倒车到各个城市……

我妈大概也算村子里见过世面的人了，因为她能带着我们出门，去城市里。要知道，村子里很多人是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口的。等我妈出远门回来，很多人就来我家，大多数是让我妈捎的布料……人们啧啧称赞着，城里的东西真是又便宜又好。

那个年代，还是流行手工做衣服的年代，人们大多是是过年的时候扯一块儿布料，找村子里的裁缝做衣服。我妈手巧，我和弟弟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

我大约6岁的时候，跟着我妈去了一趟舅舅家，我记得到了包头，下车后开始下小雨，我妈背着一袋子行李，领着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在雨中往舅舅家走，大概没有钱打车吧。

我妈爬在一个警察的岗楼上，问我舅舅家的地址在哪里？警察指着远处一个红白相间的高高的烟囱（长大后才知道那是火电厂的烟囱，没想到我一毕业就在那有红白相间的烟囱的地方工作），说走到那里就到了，我们三个人一直走……我不记得后来怎样了，总之，我们到了舅舅家，我第一次知道城里人住的是楼房……楼房就是把房子摞起来了。

第二次出远门，已经是6年后了，十一二岁的样子。

知道第二天要坐车，我激动的晚上做梦梦到下雨了，车不走，我就一直哭一直哭，哭醒了。我妈就骂我，我醒来一看果然下雨了，那天真的没走成。好歹第二天还是跟着我妈出门了，这个时候姥姥已经定居在包头的一个郊区的小平房里，我要去看我姥姥。

在都县城的车上，路过一个叫黄花沟的地方，我在车窗里看到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点缀着遍地黄花，非常美。我和我妈说：“妈，这个地方太漂亮了，我好想摘那些花朵。”后来，车停了，人们下车方便去了，我也下车，看着远处的黄花，真漂亮，可是太远了，我就在车旁边摘了几朵蒲公英的花朵。等拿到手里才发现，好多男人在车边撒尿，那黄色的蒲公英都已经被尿淋过了……

我带着那黄色花朵的遗憾过去了很多年，大概十几年后，我才又去过这个有着遍地黄花的地方，这个时候，黄花沟已经成了旅游区，黄花早就被人们践踏的没有了，但是我怎么也忘不掉那次看到的那美丽的场景。

第二次出门坐车，我长大了，有了记忆。我妈为了省钱，让我上车坐低一点，说不定可以买半票，我觉得我那个时候十一二岁的样子，虽然瘦小，大概也早过了半票的身高了。卖票的人走到我们跟前，坚持要收全票，他对我妈说，你看她的腿那么长，怎们能买半票？后来我妈又骂我，不能把腿收着点儿吗？

我当时觉得很羞愧，我是个非常内向的人，一方面因为我妈想买半票的想法羞愧，一方面因为被人家指出而羞愧。所以在我成年后，在我有了孩子后，非常在意这件事情，一定不要让我的孩子有羞愧感。但是，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年代里，我妈那样做也有她的难处吧。

那次到了城市里，我已经能记住大部分内容了。我记得我舅舅家的一个姐姐是老师，问我学英语了吗？她用英文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不会回答。好像我刚上初一，才开始学英语。

还有就是另一个姐姐给我买了一个果绿色的半裙，那是我第一次穿裙子，我觉得我穿上裙子应该看起来像城里人了。我记得有一个认识的在城市打工的老乡直接扑灭了我的想法，他指着我的两个弯弯的辫子说，一看就是农村来的丫头。

那次出门，我还记得在火车站看到一个乞丐抱着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小姑娘在乞讨，我觉得非常的可怜，那个场景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

现在，出远门，变成了旅行或者出差。

我妈已经老了，最远的地方还是自己能到包头，其他地方她已经自己找不到了。

于是，变成了我带着她出远门。

带着她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坐地铁，第一次住酒店，第一次坐船……她说，我现在自己出门可是找不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