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扼腕叹息，我就是那只被烤熟了的叫化鸡

无需扼腕叹息，我就是那只被烤熟了的叫化鸡

三年级，我被选上六一节目《七色太阳花》舞蹈表演，我很喜欢跳舞，下腰和劈叉，没有觉得痛，很享受那种被欣赏的感觉。舞蹈成型之后，老师叫大家买漂亮的纱质的公主连衣裙和七种颜色的大帽沿的草帽，我被分配到紫色。第二天我就退出了舞蹈队，没和漂亮的舞蹈老师说我家里仨娃，全靠爸爸当牛做马早起贪黑，老妈那年还生病。但这种懂事真的让人有种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的感觉。谁能感受到一个十岁小女孩在台下观看漂亮的公主裙和多彩草帽的《七色太阳花》时的灰暗内心世界。多年之后看见《芳华》里的何小萍我哭得全身发抖。

初中毕业考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很紧张焦虑，老早就从家里骑自行车出发去市里的学校查成绩了。家住在城市最西边，学校在城市的东边。我在路过郊区的宝塔湾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寺庙里没有什么人，以前抗战的时候宝塔被炸成半截，很多年以后才重新修建。我沿着宝塔手脚并用地向上爬，爬到快到塔顶的时候我看到了平时看不到的景像，四周的水田里人们有的在挑秧苗，有的躬着背在插秧，零星几头水牛在水里犁地。我坐在塔的哪一层已经记不清了，我在里面坐了许久，心里祈祷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想在家种田，跟着爸爸做做小生意，我要考高中，我要上大学，我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直到脑子里不那么懵了才从塔上下来。到了学校，我在门口徘徊了约莫十五分钟，又是那种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感觉，太不舒服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最后还是推着自行车走进去了。在办公室门口不少同学已经聚集在那里，她们看见我来向我尖叫：“你考得太好啦，第二名！527！”我赶紧凑上去，脑子都空了。我记得教我们物理的老师说：“化学100，物理98！体校生，不容易！这两门比我女儿考得好！”我听完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路骑着自行车飞奔回家，耳边的风声让人很愉悦。

在填志愿的时候许多人都填了职业学校，那时候职校毕业可以早点工作，爸爸也想帮我填，但我说要填高中，以后可以考大学。估计当时爸爸根本就没在意，填就填，那时候我们村里没有一大学生。很如愿，我和考第一名的同学一起凭成绩考进了全市第二好的高中。

不过我的高中读得很吃力，班级里的同学性格迥异，班风不是特别好。我喜欢语文老师带着丰沛的情感教书的样子；不喜欢物理老师在讲台前拉着副校长请教问题时的肉麻样子；我喜欢前后两个英语老师一个勤奋一个负责的样子；我对生物很感兴趣，对历史枯燥无味的教法和试卷很难提起兴趣，但背诵和记忆是我的强项；数学是我永远的痛，看见老师那种油腻腻的样子实在是无法直视，到了高三换了一个相当有经验的老师，我很佩服他高超的解题技巧和酷酷的样子，但对于进入高三的我已经晚了。就这样的对各科老师的挑三拣四中，为了能考上大学只好在高三练起了老本行体育。

练了体育的人应该就是学渣。在二模考试前一天，几个复读的体育生在早锻炼的时候和我们一起讨论她们考试的卷子，我把语文和化学卷子拿来看，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卷子是第二天要考的二模卷，只是自己做了做，不懂的也没较真的去弄懂，不过有道题向一位同学请教了。那么问题来了，第二天考语文的时候就傻了，后悔自己没把拿来的试卷好好地做一遍。语文考完后就有一起训练的同学来问我拿其他科目的考试卷答案，天呐，我哪里有呢？我只有化学卷，而且又没有好好做，哪里有什么答案？就这样，老师很快就知道了，把来问我要答案的同学和我这个坏分子一起拎到了校长室。每个老师路过我们站的地方都会嘟囔一句：“体育生，要处分的，破坏考试，情节恶劣。”数学老师拿了一叠试卷，翻着白眼说：“你说这个试卷还有批的意思吗？”我的班主任在我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仍然暴跳如雷，茶杯也摔了。校长来循循善诱，请我说出缘由。我从那时候起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也没哭，我已经意识到问题相当严重，而且解释也没用。后来父亲来了，他骑着自行车，车子后面还挂着买菜的篓子。父亲第一句话就是：“他们打你了吗？”我拼命的摇头，他们没有打我，他们把我的尊严摔碎了……

从那以后到现在我一步也没踏进过那个校园。错过了三模，错过了毕业典礼，毕业照也没拿，爸爸帮我填的正常批次的志愿填错了也没去改，直到高考去才去掺和了一下，高考的考场在其他学校。非常严重的抑郁笼罩着我，睡眠障碍，常常会睁着眼睛看天亮，白天浑浑噩噩的坐在河边哭泣。然而天不灭我，我考上了提前批次的大学！

整个大学总被孤独包围，不是很合群，也不太喜欢自己学的专业，倒是一些非专业的选修例如美学，书法，心理学常常去旁听。睡眠障碍一直都有，郁郁寡欢，喜欢呆在陌生的人群里看看书逛逛校园和图书馆。

前几天我的班主任建了一个群，说他非常骄傲，他28岁的时候从农村中学调到市里面的重点高中，虽然接手了当时最差的班级，但最后高考48个同学，45个进线，创造了当时的神话。他在群里面贴出了当年的毕业照，那一刻，我居然原谅了他！

小窗口和老师说：“越是用心的老师越有可能和青春期的孩子产生剧烈的碰撞。”老师对我说：“假如我现在做你们的老师，我会做得更好！”

我想起了被荷叶包着的被泥糊住的叫化鸡，烤熟之前脏兮兮，烤熟之后谁还在乎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