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辞退老蒋
我用心一次次地敲响五千年的钟声
你用爱唤起沉睡百年的梦想
用暖流浇灌起绚丽的紫荆花
用温馨荡去冰冷的寒风
我用情一滴滴地融化百年的冰冻
你用爱让我们彼此心心相通
用思念编织一条美丽的彩虹
让真心照耀历史让爱恋穿越时空
用真心爱无穷，物换星移天地中
用真心爱更浓，亿万个心灵在激动
I love you 1997 我的爱
I love you 1997 I love you
I love you 永恒的爱
香港回归的歌曲唱响神州大地的时候，邱振鑫在东莞有了一席之地，继贝贝妮公司后，他开出了第二家工厂——大时代手袋厂。大时代品牌手提包做得风生水起，日进斗金。
邱振鑫聘请了蒋和平作为他的国内生产基地的总经理，把“大时代”一切事务交给了老蒋打理。蒋和平原是湖南一官员，随着改革春风吹遍大地时，他辞职下海，后被邱振鑫请过来作为工厂的第二任管理者。第一任是王成佐，关于他，在后面会提到。
黄小梅不同意邱振鑫将“大时代”交给蒋和平打理，“老蒋是官员出身，没干过企业，恐怕不行？”
“不内行又能怎样，只要会管人就行，他是政府官员，熟悉人事管理，只要把 ‘大时代手袋厂’的人事管理好就可以了。”邱振鑫执意定下蒋和平出任总经理一职。
起初，蒋和平把厂子管得真不错，但随着业务熟悉，一个人权利无限放大之后，他的内心开始不断膨胀，不知不觉起了质的变化。
东莞的很多厂子除总经理外还另设厂长。总经理管着厂长，厂长管着各车间的生产。
邱振鑫的厂子也不例外，除了经理、厂长等行政领导外，还另外设了很多岗位，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岗位是采购。采购员是个重要职位，他的廉洁与否直接影响到公司的利润。
“董事长，你马上回来一趟！”蒋和平的电话响起时，邱振鑫正坐在西班牙的白桦树下喝咖啡。难得一个清静下午茶时间却被打扰，不快爬上心头。
“出什么事了？老蒋。”邱振鑫放下咖啡，揉了揉太阳穴。
“董事长，李斌这个人让他走，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不走不行！”
“出什么事啦？老蒋，他怎么啦？”邱振鑫的脑海中浮现出李斌的模样。
李斌是个黑瘦的小伙子，是邱振鑫手下的采购员，厂里的一切采购都经李斌的手。邱振鑫很信任他。
“反正他得走！”老蒋负气地说。老蒋负气的时候像个任性的孩子。唉，老蒋官场呆久了，总带着官场的习气，眼里只有喜欢不喜欢的人，没有第三种可能。老蒋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就会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在邱振鑫眼中，有时候敌人（竞争对手）可以转变为朋友，商场上只有共同的利益，没有绝对的界限。然而老蒋却意识不到。
邱振鑫倒觉得，李斌的存在可以牵制住老蒋的刚愎自用。
一个单位也好，一个厂子也罢，总会存在不同的人相互制肘才能更健康的发展，这与大自然的生存定律是一样的。比如，美国森林里狼是鹿的天敌，政府为了发展鹿的数量，射杀了狼。后来鹿多成灾，不仅啃光了植被，因没有天敌，鹿不奔跑，霍乱趁机而入，而缺乏锻炼的鹿抵抗力下降，死的死，病的病，没过多久就有濒临绝迹的危险。后来，政府重新放入狼，鹿又逐渐多起来。掣肘平衡在哪个行业都需要。
“这样，老蒋，等我回国后再处理好吗？”
邱振鑫不等老蒋回答就摁掉了电话，国际长途很贵的，老蒋太不懂事，怎能把个人恩怨带进工作中呢？邱振鑫点燃了一支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老蒋和李斌到底有何私人恩怨？老蒋为何要逼李斌走？但愿，过不来几天，老蒋的气消了，不会再提此事。”
叮铃铃，邱振鑫正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他拧亮台灯，看看手表，西班牙当地时间凌晨2：32。
“喂，董事长……”
邱振鑫还没开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足以把听筒震落在地。邱振鑫知道又是老蒋打来的。
“老蒋，深更半夜的，打电话也不看时间。”邱振鑫语音中明显流露不悦。也是，换做任何人，半夜被人惊醒，总是不快的。
老蒋没有注意邱振鑫的声音变化，絮絮叨叨地历数李斌的不是。
“好了好了，老蒋，我知道了。你先把工作做好。其他的事以后再处理。”
老蒋说：“董事长，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请立即开除李斌。”
这句话声音大得又一次震落邱振鑫手中的听筒。
“又是老蒋？”黄小梅翻了一个身，显然，她也被老蒋的电话吵醒了，“你怎么请了个脾气这么大的人当经理？”
可不是，如果不是看在老蒋有恩于他的份上，邱振鑫早就炒了老蒋鱿鱼。八十年代，邱振鑫在长沙做汽配生意时，老蒋是长沙某局科长。在那个一切靠盖章办事的时代，老蒋没少帮过邱振鑫的忙。后来邱振鑫出国办护照，而温州尚不具备办理护照的资格，湖南省会城市长沙有对外开放办理护照，邱振鑫通过老蒋把户口迁到长沙，走完繁琐的程序，终于把护照办出来。因此邱振鑫记得老蒋这份情，所以在国内建立生产基地时，他第一个委以重任的就是老蒋。
“阿梅，我明天回国一趟。”
“你疯了，这边的事情还有一大堆没处理，怎么老蒋的一个电话，说走就走呢？”
“这边有你和邱山控局，我很放心。我总觉得老蒋那边会出事。”
“那我打电话给老蒋，让他到白云机场接机。”
“不用通知老蒋，我想悄悄回去看看，我不在的几个月，公司运转的怎么样？”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白云机场，邱振鑫穿着一件普通的夹克衫出现在机场人流中。每次回国，他都把自己打扮得很低调，在他的圈子里，多是显贵大亨，然大家似乎都很低调。可这回，邱振鑫的低调有点过了，像一个外地来的农民工。
中巴进入东莞的土地，这是一个打工者掘金的土地，来自祖国各地的打工者从泥泞的泥土中上岸，散落在东莞的各条生产线上刨食。他想起第一次来东莞居然被一个时髦女郎骂作“流氓”，不仅哑然失笑，奶奶的，东莞真是个奇葩城市，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
才不过几个月时间，东莞的土地冒出了许多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
邱振鑫把行李放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大时代手袋厂”这几个金色大字，“时”字掉了个油漆，显得灰暗无光。
“嗯，回头得叫老蒋重新刷上。”他这样想着，提着包如入无人之境往厂子里走去。
“站住！”保安伸手拦住了他，“干什么的？”
邱振鑫暗喜，没想到保安这么尽职，不轻易放陌生人进厂。
“我找老蒋。”
“哪个老蒋？我们这里没有老蒋？”
“蒋和平。”
“蒋经理？放肆，老蒋是你叫的吗？”
“哦，对，我找蒋经理。”
“蒋经理没空。你没见每天人来人往，不是谁都能见着蒋经理的。”
保安斜着眼睛打量着邱振鑫，伸出三个手指捻了捻。
“什么？”邱振鑫看着这个点钞的动作，明知故问。
“几月不见，老蒋什么时候换了一批流里流气的保安？居然还收进门费！”他按捺住心中的火气。
旁边另一个保安见邱振鑫愚钝，直接说：“你是第一次找工作啊，这么不懂事？要想进门找总经理面试，先得交进门费。”
“进门费？”
“对，进门费。看你一把年纪，衣着寒酸，给你打个折，人家要收八十元进门费，你就五十元。”
真是岂有此理！邱振鑫进自己的工厂还需保安怜悯，美曰其名“减少收费”，这在业内传出，恐怕被同行笑掉大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邱振鑫决定做戏做足，掏出五十元塞到保安手中，提着行李箱气呼呼地走进厂子。俩保安猥琐地笑了，翘着腿叼着烟，等待下一个进厂的冤大头。
“老蒋——老蒋——”邱振鑫推开蒋和平办公室大门时，老蒋正和一女工调情。咳咳！邱振鑫咳嗽了两声，老蒋回过神来，挥挥手让女工出去。那女工大概是新来的，很不情愿地起身，扭动屁股，踩着高跟鞋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回头还向老蒋抛去一个轻浮的媚眼。
“啊呀！董事长，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您来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去机场接您。”
“你日理万机，哪敢劳你大驾？”邱振鑫讥讽道。
老蒋尴尬地笑笑。
“你作为总经理，工作不做，天天跟下属吵架，天天打电话告状，我怎么做老板？我在西班牙，打的是国际长途，一分钟三十块钱，一打要一个多小时，用脑子想想，好伐？别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成熟。”
老蒋找不出反驳的话，气氛凝滞了。邱振鑫不想把气氛弄僵，挥挥手，让老蒋走。老蒋走到门外，邱振鑫又叫住他。
“等等！老蒋。”
老蒋回过头来，望着邱振鑫，等着他的下文。
“老蒋，门口那保安是怎么回事？”
“哦，以前的保安走了，我重新找了一批。董事长为什么问这个？”
“是他们自己走了还是你把他们辞退了？”邱振鑫的眼中射出两道凛冽的光。老蒋心虚得不敢接他的目光。
邱振鑫的工厂因为三班倒，共聘请了六个保安，设一人为门卫队长。门卫队长利用招工、见工、应聘的机会，收农民工进门费50元。那时进工厂很难，人很多，面试要托关系。否则工资才500、600左右一个月的工人，谁愿意舍得拿出50元给保安，这不是没办法吗？
“我问你进门为什么要收费？”
老蒋低头不语。
“说，收进门费是怎么回事？”邱振鑫提高了分贝。
“董事长，收进门费在东莞所有的企业都一样，不是我们这一家……”
“谁允许的？即使人家都这样做，我们也不能这样做。出来打工，本身都是低收入者，工作还没着落，就被你们这些地皮恶霸盘剥，还有没有人性？”邱振鑫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老蒋吓得噤口，半晌，他唯唯诺诺地说：“我这就辞了他们，我这就辞了他们。”边说边退了出去。
“等等！”
“去写一张告示贴在门口，写上我的电话号码。所有应聘的人，如果门卫要收费，请大家打我电话举报，举报有奖。”
保安的事情一打岔，蒋和平不敢马上向邱振鑫提辞退李斌的事，他不敢触这个霉头。
老蒋没有提李斌的事情，邱振鑫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是老蒋一见他就要开除李斌。
邱振鑫去车间巡视了一番，下班的铃声响了。员工们鱼贯而下，顺着楼梯到一楼转角处打卡下班。他随着下班的人流来到餐厅。他平时在工厂露面时间不多，除了中层管理人员，很少有员工能认出邱振鑫来。
他排在打菜的队伍中间。轮到他时，厨房长老何惊讶地张大嘴巴：董——
他的话还来不及出口，邱振鑫就用眼神制止了他。邱振鑫不想因为他的身份让吃饭的员工拘谨。他指了指熏鹅和青菜，老何捞了满满的一勺给他，队伍后边的人马上就有意见，一脸的不满。他不好批评老何的殷勤，尴尬地对后边的小伙子笑笑，独自坐在角落里慢慢吃。不时有员工从他身边经过，对他慢条斯理地吃法投去好奇地一瞥。有人还窃窃私语：这人也太奇怪了，吃饭样子比董事长还董事长。他们没有见过董事长，偶尔听其他员工说起过董事长是一位极有涵养、特绅士的人，所以把眼前的人和董事长比。
邱振鑫觉得心里好笑，董事长有记号吗？为了让自己和这个环境更搭调一点，他狠狠地扒了几口饭，夹了一大把青菜往嘴里塞，因为动作过猛，噎住了，脸憋得通红，赶紧喝一口紫菜汤，把饭菜咽下。想想哪里不对，抬头只见厨师长哈着腰，一脸谦虚地问：董事长，这菜味道怎么样？请多提意见。邱振鑫又重新夹了一口菜，连说好吃好吃，虽然他觉得炒菜的油不对味，但他一贯鼓励为主。
厨师长得到表扬，欣然离去，干活更有劲了。
吃过午饭，邱振鑫叫一个信得过的手下去调查。
“李斌到底有没有吃回扣？为什么老蒋如此讨厌他？”
“顺便把厨房的采购也调查一下，为什么这油的味道怪怪的？”
手下疑惑地望着他：“不会吧，董事长，我们都吃了大半年了，没有发现油有问题，你是不是西班牙的饮食吃惯了，吃不惯国内的饭菜？”
“叫你调查哪来那么多废话？”
几天后，一叠数据证实了邱振鑫的猜测，厨房采购吃回扣，向供应商买的都是地沟油，以次充好，大把的钱塞进了采购人的腰包。邱振鑫心中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原来每次回工厂，他都享受“地沟油”大餐。前几日居然还对厨师长说“好吃”。
“哇”的一声他奔向洗手间，生理的恶心和精神的恶心双重夹击，给了他闷头一棍。
“我都招了些什么人进来？”
“董事长，这也不能怪厨房采购员，整个东莞的工厂食堂吃的都是地沟油，这已经是业内公开的秘密，人尽皆知的行规。”
“又是公开的秘密，又是人尽皆知的行规。这个厂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多少我邱振鑫不知道的龌龊事？”
“说，李斌有没有问题？”
“经过调查，李斌没有问题。”
“这我就放心了。你走吧！”
蒋和平过了几天和平日子，赶走李斌的念头再一次冒出来了。起先邱振鑫还是很客气地对他说：“老蒋，你不要一味感情用事，影响生产了。”
后来蒋和平一天说五六次，说得邱振鑫耳朵起茧，烦不胜烦。
“如果让李斌走，那么你帮我挑出一个人来。有没有一个人顶李斌的位置？如果能顶得了李斌的工作，我就遂了你的愿。”
“暂时没有人能接得了李斌的工作。”老蒋悻悻地说。
“那好，既然无人能干得了李斌的工作，李斌不用走，你走。”
“董事长……”
蒋和平以为自己倚老卖老，邱振鑫会给他面子，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蒋和平垂头丧气地收拾物品，黯然离开。
李斌走进电梯，伸手按了下降的箭头。他双手插在口袋上，眼睛盯着电梯的红色楼层指示灯，从十层开始下行，电梯在七层停住了。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李斌抬起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横在眼前——死对头老蒋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
老蒋犹豫了一下，最终迈进了电梯。气氛有些尴尬。曾经，没到大时代手提包工厂前，蒋和平和李斌在另一家工厂同吃同住，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他们之间的裂缝是从李斌的升职风声开始的。当老蒋得知李斌将被提拔成为车间主任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跑到厂长办公室告了一大堆李斌的状，李斌的车间主任就彻底当不成了。
按说，老蒋这样背后告黑状，李斌是绝对不知道的，厂长当然不会跟李斌说有人告你的状，他只能说，不让你当车间主任是另有安排。另有安排，另有安排是什么呢？只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挂着。李斌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
但老蒋做梦都想不到，厂长的父亲和李斌曾经是邻居。李斌从厂长处问不出什么名堂，他理解，领导难当，要平衡八方。他没事儿就去和厂长老父亲聊天，一聊二聊，把情况问出来了，顿时气得跳起脚来骂。想不到老蒋这人如此腹黑，两面三刀，往最好的兄弟背后插一刀，真是画龙画骨难画虎，知人知面难知心，亏自己每次喝酒总不忘捎上老蒋，老蒋有困难他李斌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他，如今却被这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李斌从此再见老蒋时，总觉得恶心的想吐。老蒋起先还假惺惺的找李斌喝酒，被李斌揭穿后，顿时恼羞成怒，在工厂骂骂咧咧，不是怀疑这个告密就是指责那个和李斌走得近，如此几次三番，把全厂上下的人都差不多得罪光了。后来，他们先后离开了这个工厂，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不是冤家不聚头，几年后，他们又相逢在邱振鑫的工厂，纠缠在一起。这就是老蒋为什么看李斌处处不顺眼的原因。
老蒋新仇旧怨本想通过邱振鑫撑腰出气，没想到邱振鑫是个明白人，几句话就把老蒋打发走了。老蒋憋屈：对于这个企业，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就成了第一个被下岗的中层领导呢？
李斌瞟了一眼老蒋，只见他双手拎着大袋小袋，样子极为狼狈。李斌的脑中闪现四个字“冤家路窄”。呵呵，这就是害人的下场，让老子亲眼看到你灰溜溜的离去，没有一个人相送，只有老子一个冤家一张嘲讽的脸对着。
老蒋铁青着脸，从进电梯的那一刹时，他就闻到空气中嘲弄的味道。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一声不吭。“叮——”电梯终于在一楼停止，老蒋灰溜溜的快步迈出，那几个塑料袋在风中一甩一甩，像落败了的战旗，仓皇而去。
哈哈哈，李斌笑出了声。几年来的憋屈在这一刻尽情释放，“报应啊，报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