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政首先举杯道:“老夫借花献佛,多谢几位救命之恩。”众人举杯干了,梅文浦问道:“马大人贵为朝廷命官,怎会来到边关小镇,且护卫甚少,实在危险。”
马政微一迟疑,旋即道:“老夫此次远行有要务在身,原本不易相告。不过各位都是侠义志士,便说无妨。只是万万不可向他人泄漏半句。”
见众人点头答应,这才叹口气道:“其实老夫奉圣上之命取道海上,前往辽东,原是要与女真人商谈合力伐辽之事。怎奈朝中有人作梗,不便行事,因此扮作贩马商贾,只带几个护卫出来,尽量隐藏行踪。不想还是泄露了底细,遭人追杀。一路上亏得马扩等人拼死保护,才勉强支撑到这里。”
郭幕帆道:“听说女真人出兵征辽,所向披靡,自立国号为‘金’,取义不变不坏,可见野心昭彰。”马政道:“确实如此。如今辽国在女真重压之下疲于应对,正是我们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绝好时机。如若合盟得成,南北夹攻,辽国必亡。”
杨少真拍手称快道:“如此一来,我们大宋子民再也不会受辽狗侵扰,可以天下太平了。”郭幕帆摇头道:“在下听说金人勇猛顽强,比之契丹人还要凶狠三分。辽尚且难当金人冲击,恐怕灭辽之后,金人南袭,天下百姓仍是不得太平。”
马政道:“看今时情势,契丹亡国只是早晚之事,我若不取燕云,金人狼子野心,怎会将之双手奉还?甄考利弊,当是以合盟为上佳之选。”郭幕帆笑而不语。
马政又道:“老夫看诸位均是有才能之人,埋没山野实在可惜,何不投靠朝廷,为国效忠,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才是正道啊。”
郭幕帆冷笑道:“加官进爵、光宗耀祖?难道是什么好事了?朝中官宦若不是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怎会加官进爵?又何谈光宗耀祖?真正为国出力的,又有几个有好下场了?”
他原本出身书香门第,却因官府迫害导致家破人亡,不得不放弃功名而加入绿巾军,常为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却混迹于草寇而郁郁寡欢,因而对奸官污吏乃至宋廷昏君极为痛恨。马政听他所说也是实情,不禁一时语塞。
梅文浦见状,打个哈哈道:“人各有志,我等山野村民做惯了闲云野鹤,不适为官。”杨少真也打圆场道:“郭军师,你此话未免有失偏颇。像马大人一身正气,清廉为官,也是有的。”
梅文浦点头道:“马大人为人,不仅令朝中权贵惧怕三分,便是武林中人提到,也是个个都佩服得紧。令郎更是少年英雄,足见马大人家教严谨。”
马政手指马扩,道:“他并非老夫亲生,乃是老夫一位好友之后。老夫这位好友也在朝中为官,为人耿直,得罪了权贵,为奸人谗言所害,被圣上打入天牢。老夫虽然多方营救,怎奈他在狱中染上重疾,不治身亡。临终前他将儿子托付与我,嘱我培养他长大成人,为国效力。为免这孩子再受迫害,老夫为他更名马扩。”
梅文浦道:“原来是忠良之后,失敬失敬。”马政道:“这孩子还算争气,从小饱读诗书兵法,苦练武艺,立志继承他父亲遗训。可惜老夫屡次推荐他,均被小人从中作梗。本来老夫也渐失信心,可是扩儿他并不放弃,高中武举,现官任‘承节郎’。”
梅文浦赞道:“马兄弟大仁大义,坚韧不拔,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国家栋梁。”马扩谦道:“梅帮主过奖。在下只盼能早日赶赴战场,擒贼杀敌,以报养育之恩。”
郭幕帆问道:“马壮士令尊为人所害,虽说不是那皇帝老儿亲下毒手却也差不多了。难道你不恨加害令尊之人,还要为官府卖命么?”
马扩道:“恨!如何不恨?!不过此事俱是因为居心奸险之辈蛊惑圣上,原与圣上不相干的。希望将来有朝一日,在下也能够为清君侧、肃奸党,重振我大宋国威尽一分力。”杨少真见到他说话时目光熠熠生辉,显得信心百倍,不禁深为所动,击掌叫好。
马政放下酒杯,叹道:“郭壮士所言也有道理。奸佞当道,蒙蔽圣上,残害忠良,扰乱朝纲。但是吾等若不寻机进谏,只有使得小人为祸愈烈。老夫进入官场以来,时时刻刻是准备掉脑袋的。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老夫始终希望几位能够弃暗投明,辅君强国。”
马扩眼见杨、梅等人笑而不语,搭话道:“其实诸位虽未在朝为官,但是行侠仗义,抗击外寇,也是一样的为国出力了。”马政摇摇头,只叹可惜。
再行几杯,马政道:“老夫不胜酒力,先行休息,各位请便。”大家纷纷起身施礼,马扩扶他回房休息。郭幕帆小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那马大人虽然清廉,但是说到入朝为官、光宗耀祖,依然俗不可耐。”
杨少真闻言微微一笑,不去理他,借着一丝酒意踱入梅花园中,看明月高悬,梅花争艳。此时梅文浦前往前堂查看明日丐帮大典准备的如何,只留下郭幕帆站在小亭里。借助月光,他见杨少真红衣飘飘,如孩子般雀跃于梅花丛中,犹如天仙下凡,直看得痴了。
杨少真年纪轻轻就被推举为绿巾军领袖,平日里忙得都是如何抗击辽寇,如何躲避官府征税和围剿,如此轻松惬意之时少之又少。
却见朵朵梅花不混芳尘,寒冬飘香,沁人心脾。正浑然忘我间,忽听有人在身后轻声吟道:“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回过头来,原来是马扩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杨少真问道:“马壮士也喜欢梅花么?”马扩道:“梅花凌寒而放,品性清廉。在下常常以梅花为鉴,激励自己上进。我家的后花园里也有不少梅花,梅花艳放之际,在那里练习枪法很是惬意。”
杨少真笑道:“马壮士倒很会享受。”马扩苦笑道:“只可惜天天埋头苦练,连日来与江湖高手过招,才知道自己相差甚远。亏得自己还自信满满,简直是井底之蛙。”
杨少真道:“其实不然。要知道江湖上各派大都修为内功心法,论到行军打仗,却不擅长。我看你膂力过人,步法扎实,正适合战场之用。”
马扩道:“杨姑娘率众抗辽,大小战阵遇到无数,心得一定不少。”杨少真道:“心得倒不敢当。只是辽将惯用战法、招数已掌握十之七八。”当下将自己经历的几次大战说给他听,如何诱敌深入,怎样调用部署,一一讲解。
马扩虽然饱读战书,毕竟未曾临阵对敌,只可说得上是纸上谈兵,听杨少真讲解实战,觉得十分受用。两人话题一转,又谈到武功招数。马扩虚心请教,杨少真则对其不妥之处加以修正。不知不觉间已是子时,两人浑似忘了时间。
郭慕帆站在亭子内侧,一直注视着杨少真,见到马扩来到,两人越谈越投机,不觉心中掠过一丝妒意。心想我入绿巾军长达数载,从未有与少真独处的机会,更不要说如此亲热。没想到这姓马的小子刚一见面,就得到她的青睐。心中涌起丝丝怨恨,不肯离开。
眼见子时已过,两人依然没有分开的迹象,于是提了个灯笼,走进梅林,来到两人身边道:“大当家的,明天是丐帮大典,连日来舟车劳顿,我看大当家的还是早些休息。”
马扩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失声笑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都怪在下一时性起,向杨姑娘请教个没完没了,抱歉抱歉。”杨少真道:“马大哥何必客气。说不得将来你我会在战场上相遇,共同杀敌呢。”
马扩笑道:“到时候杨姑娘一定要照顾好我。”杨少真也笑道:“好说好说。你我互成犄角之势,前后呼应,自当所向披靡。”两人相视大笑,各自回房。
郭慕帆听她本来称马扩为“马壮士”,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口成“马大哥”,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自己房中。这一夜自是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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