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我并不认同自己农民儿子的身份。小学是美好的童年,爸妈疼我爱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上初中的时候开始有所感觉,到了高中后这种感觉已经让我非常难堪。农民儿子的身份,一度在我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伴随着我单纯的初中和自卑的高中生涯。直到,我上了大学。直到,我漂泊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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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最怀念的还是我那单纯的初中三年。它像我的一个春梦,这三年的回忆,装满了我对所有美好的向往,在我自卑自践的时候,时常带给我温暖和力量。我们都是大山里的孩子,初中读的学校,汇集了来自七里八乡的农民家的儿子。所以,初中三年经历的人和事,就是一群农民家的儿子在一起度过了人生最单纯的那几年。回想起来,初中生涯的这几年,我拥有了多年后再不曾获得的东西。首先,是单纯的不能在单纯的友谊。我的死党,他那个时候是校草,很多情窦初开的少女,都偷偷给他写情书。我追女孩子的时候,还向他请教这方面的经验。成绩也很好,我们两个的成绩在班级里交替第一,相互追赶。在整个年级也是前几的存在。我们曾经逃课就是为了看中国首次载人航天飞船的发射。我们一起被老师罚扫女厕所。我们一起打架、一起逃学、一起网吧通宵……最后发展到了老师为了把我们分开,换座位的时候,明令禁止不让我们坐一起。跟他在一起,我有时候有点自卑,但并不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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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别的没有,环境是极好的。我们学校坐落在大山脚下,依山傍水,绿树环绕。不管老师组织不组织,春游、秋游的时候,我们一群人自发就窜到上山,荡秋千、追野鸡、捉迷藏,玩的兴起。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去河里游泳,一个个脱的精光,在水里扑腾打闹。有时候,下午放学很早,三个五个的,有男有女,大家就去河渠散步。水渠里河水清浅,流水潺潺。岸上欢哥笑语,少女情怀秋波盈盈。回想起来,这样的岁月像梦一样,我时常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它在记忆力太短暂了。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就是,我们那个时候还是留下了很多照片的,青涩的、土里土气的、傻帽的,都是青春啊!
后来,上高中。异地求学,我来到了镇上的高中上学,变成了寄宿制,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到了高中,虽然大部分也是农村来的,但是有的确实家里比较殷实,差距就这样开始逐渐显现。我家里是比较穷的,在班级里就成了不起眼的小脚色。去食堂打饭,永远是最便宜的那种。穿的也很差劲,都是母亲在农贸市场买的便宜货。学习成绩,也变成了普普通通。想买一套课外辅导书籍,都不敢跟母亲开口。每次学校要求交什么费的时候,我都会犹豫半天。至于谈恋爱,更是想都不敢想。于是,我开始变得自卑自闭了起来。学习变得心不在焉,成绩也越来越差。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跟老师、父母的关系都变得非常紧张。高中三年,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过了。可想而知,我并没有考的什么好成绩。家里曾考虑再三,是否有送我上大学的必要。后来是三姨说男孩子多少要读点书,父母才咬牙让我上了大学。三姨是教师,兢兢业业教了一辈子书。填报自愿的时候,我和死党商量了一下,填了相同的大学。我们一起接到的通知书,一起踏上了去大学的路。直到打包行李的时候,我和父母的关系都还没有很好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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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是北上省会长沙,要一个学期才能回家一次。出门的时候,我和母亲说我自己能行,不要她送。但她执意不肯,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其实,我内心是希望有人送我去的,但我担心的是,母亲一辈子从来没有走出过大山,哪里会坐火车。特别是返程的时候她一个人,我甚至一度怀疑她找不到火车站。我太担心她了,心中慌乱不堪,满脑子都是她走失在大街上,四处求人问路的场景。我们又都没有电话,完全无法联系。我接近奔溃,反而是母亲安慰我说没事,她自己找得到路。坐在北上的列车,我背着行李。母亲则把我一年的学费死死的揣在兜里,上厕所都忍着不去。到了学校是傍晚了,母亲和我一起到处跑,办理各种手续。全部搞定的时候,已经斜月西垂了,母亲当晚就要回去,我知道她是怕增加开销。离开车的时间不远了。我挽留母亲吃完饭再走,她说不用了,怕路上耽误时间来不及。就这样,母亲连一口饭都没有吃就回去了。那一天我一直在担心她,心思全不在学校,没有一点开学第一天那种兴奋劲。第二天,我一早就跑到小卖部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知道她到家后我才终于放心。这是我和母亲的第一次远行,也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分离。我以为这样的时刻并不多,没想到是在往后的岁月里,这才刚刚拉开了离别的序幕。也就是在大学三年聚少离多的时光里,我渐渐读懂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拳拳爱护。每次电话里,母亲都是千叮咛万嘱咐。每次回家,母亲都是大老远的来接我,跟我抢行李。到家里,也不让我做任何家务。每次走的时候,都会把我的行李箱塞的满满当当。从来不等我主动说出来,她就把钱准备好了,说的最多的永远是那句好好读书。也就是在懂得了母亲付出后,大学里,慢慢的我变得不再那么自卑。我开始勤工俭学,去校外做兼职自己赚取生活费。我也尝试做点小生意,给同学兜售点小东西赚取零花钱。我渐渐变得开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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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飞,大学三年也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寒假回到家的时候,我发现了母亲头上出现了白发,那一刻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塌了,胸膛波涛肆虐。窗外大雪纷飞,我们坐在一起拉家常,母亲总喜欢拉着我的手,不断摩挲。我能分明的感受到她粗糙如砂砾般的手。我们一起唠家常,我知道了很多。初中时母亲过年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高中时为了筹措我和姐姐的学费,冒着大雪去求人家借钱,但人家就是不借,因为怕我们还不起。大学的时候,为了每个月的生活费,母亲省吃俭用从来不舍得花一分钱……听着母亲平淡的说出这些话,不敢直视她落满风霜的脸颊,怕自己哭的像个孩子。
再后来,毕业,上海,参加工作,远在千里之外。离家越来越远,但母亲的挂念从来没有变的遥远,反而越来越近。她在电话里要求,每周必须给她打电话。有时候忘记了,她还会埋怨我。我发现她开始越来越多的征求起我的意见了,这在以前是很少的。我渐渐的明白,他们这是真的老了,他们不在以大人的权威来命令我们,因为他们再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就在我漂泊在外,为生活不断打拼的时候,他们已经用大半生的积蓄在给我规划房子的事了。半生付出从未考虑自己,一生辛劳都是为了儿女。他们在一点点的变老,父亲病了,母亲膝盖也疼了起来,而我在千里外无能为力,无法回到他们身边照顾。我唯有默默的在这个大城市一点点的耕耘,像他们当年面朝黄土背朝天那样,像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给我缝补衣服那样,辛勤耕作,与人为善,质朴乐观。只希望能早点打拼出点名堂,早点回到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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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岁月的洗礼,我渐渐读懂了父母辛勤操劳大半辈子的苦心,也发现自己毫无保留的继承了他们身上的坚强、质朴、善良。作为他们的儿子,我不是最出色的,我也曾质疑自己的这个身份,一度自卑无法自拔。但渐渐的,因为一次次的长大,一次次的分离,我开始读懂了这个分身赋予我的意义。我开始心怀感恩,看到无数的农民工过年回家形成的人潮,我很自豪自己是那其中的一员。因为路的那一头,有爱我如初的父母。作为你们的儿子,我感到无比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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