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的儿子

作者: 悦者 | 来源:发表于2017-02-28 07:48 被阅读69次
    我是农民的儿子

    2017年2月22日星期三  21点56分

           “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苏夫子的浪漫和闲适,作为一个凡夫苏子,我似乎永远也无法体味。

           但我至今还记得,我出生的乡野,就是如此,到处都是卧牛大的石头,它们盘踞在贫瘠的荒野之中,俨然孤傲的霸王,目空一切,却无法生产出让乡亲们赖以存活的粮食。

    那方土地,我终究是陌生的,因为我尚无记忆,只是日后偶尔路过时,看过几眼。

    虽然陌生,但我一直对那方土地心怀感激,那里给我的父亲提供了暂时的避难所,让他可以在最困难的岁月,侥幸生存下来。

    我的父亲很小的时候,我的爷爷就去世了。那时,估计我的父亲还没有什么记忆,日后他很少和我说起,只是一再告诉我爷爷的名字,生怕我们忘记了。

    我的奶奶,据和她同期的老人讲,出现了类似糖尿病的症状。

    “你奶奶,睡觉时,总是把水桶放在屋里,一夜不知几遍地喝水。”父亲和我说起这番话时,常常泪流满面。

    我的奶奶很快也走了,毫无交代地,留下了我的爹。

    他一个人,野人似地,东家走,西家走,吃过了百家饭。

    老人们都同情我的爹,在最艰难的岁月,给他一口吃的。

    父亲后来到了青岛纺纱厂,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但好景不长,遭逢运动。

    父亲看看,不如走吧,到东北求个生存的路径。

    那个时候,国家整治流窜的问题,我的爹就被送到盲流站,上百号人关在一个屋子里,等待合适的时间,送回原籍。

    “跑吧,我知道一个通道。”一个比父亲稍大些的年轻人偷偷地合计我的爹。

    “怎么走?”我的父亲感到困惑不解,到处都是戒备森严,想离开恐怕不容易。

    “我知道个地方,你跟着我走就行。”那个人胸有成竹。

    果然,他们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从临时搭建的简易厕所底侧脱离了监管。

    口袋了没有钱,他们登上不同方向的火车,自此,天各一方,永不再相见。

    我的爹,多次逃避了检查,踏上了东北的大地,到达临江。

    我的爹当时的目标是明确的,要到八道沟投奔我的远方大爷。

    他走了好长时间,穿着一双单鞋,冻得几乎抖成一团。

    一辆车缓缓驶来,速度不快,满载的,格外小心。

    我的爹一看机会来了,趁它上坡时,噌噌几下,就藏到了苫布下。

    “你上车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吗?”听父亲讲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我瞪着眼睛,十分困惑地问。

    “哪有?天冷到能冻死人。”父亲搓搓手,似乎又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车子到了八道沟,父亲悄悄地下了车,满眼都是积雪,皑皑的,哪里有温暖?

    我的爹打听清楚了我本家大爷的住处,但想到那里还有老人,他一无所有,空着手去拜访是不妥当的。

    “往回走,不能空着手去。”父亲年龄虽然小,但想法还不少。

    拿定主意,我的爹果断地走了回头路。

    我的爹走到大杨树,再也走不动了,他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强撑着走到路边的人家。

    那户人家看我的爹可怜,就让他进了屋,拿出仅有的吃的,让父亲填饱了肚子。

    听说我的爹从山东一路赶来,又没有了老人,他们赶紧和生产队的领导说了。

    “看看,这个小王怪可怜的老人都走了,我们把他留下吧。”善良的乡亲领着父亲去哀求生产队的领导。

    该当父亲走到此,生产队的领导一看,也就同意让我的爹留下来。

    因为没有住处,父亲投靠了一家郑姓老人。据我的爹事后回忆,这家没有子女,他们对父亲也很好,后来希望收我的爹当干儿子,也算了了一桩心思。

    “小王,你就做我们的干儿子吧,把姓一改,我们也算有后了。”反复思量之后,郑姓老人发话了。

    我的爹想想我的爷爷奶奶只生了他一个,虽然流落到此,但坚决不能因此改了姓氏。

    “大叔,大婶,不合适,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这是不行的。”父亲当即就拒绝了。

    为了避免尴尬,父亲合计了生产队的领导,到村部住,看着牛。

    父亲要结婚前,生产队发动了社员,砍了木料,拉来了黄泥,很快就盖起了一栋小房。

    父亲的脾气暴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要和父亲结婚的阿姨不知怎么招惹了我的爹,他们吵了一通。我的爹一怒之下,愣是把女方做的行李撇了出去,宣布解除婚约。

    我的姥姥知道父亲的底细,所谓底细就是能干,又没有什么负担,于是做主,执意让我的娘嫁过去,等着日后享福。

    “你就跟着小王过日子吧,他勤快,日子一定差不了。”我的姥姥很有把握地劝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似乎也有中意的人,但抗拒不了我姥姥的意见,只能同意嫁给我的爹。

    在那栋房子里,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撂了,得了疾病,医治无效。

    父亲很是伤心,萎靡了很长时间。

    我出生后,不及一生日,我整天嚎啕大哭,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无济于事。

    父亲一看不好,赶紧换地方吧!

    “我看了几个地方,到虎洞沟畜牧场住吧。”父亲事先出去踩了点。

    于是我们扎根到畜牧场,一住就是几十年。

    而今,母亲完成了人生使命,挥挥手,告别了我们,留下我的爹,天天糊里糊涂地,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畜牧场,怎么办呢?”父亲常常梦呓般地追问我和小弟,我们回答过之后,他马上又会追问。

    从畜牧场那里启程,我慢慢地走向了远方,却不曾离开乡野,不曾离开土地,不曾忘记出身。

    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一直清醒着,并怀着感激的心里,我常常告诫自己:唯有踏实地行动,我才能无愧于乡野的养育之恩。

    这夜里,我又看到了袅袅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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