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豆角
迎新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而我的运气也似乎在这鞭炮声中降临了,这不,不常回家看看的我能在街上碰到同学,尤其是女同学,不就是上天赏给我的好大的馅饼吗?
坦白讲这事发生在大年初一上午,是我给长辈们拜过年之后去找哥哥谋事的路上,我这人走路有个毛病,那就是好在心里捉摸事儿,而一心多用了的我在路上碰个电线杆呀啥的就不足为奇了,谁料这次碰到的竟那样软。
“哎哟,哎哟哟!”一串大惊小咤的女中音把我的神思硬生生地拉回现实,我忙向捂着肚子、半蹲在地上的她陪着不是。
“你这人会走路吗?看把人坑的!”没等蹲着的搭话,她旁边的那身穿乳白色灯芯绒上衣、绿裤、脚蹬黑皮靴、水桶腰、发面火烧脸上瞪着杏圆眼的跟班却开火了,“这要有个好歹你可……”,没等说完她却卡壳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忙转向她。
“你是本无痕吧?——啥时回来的?”
“哦,有两天了,”我吱应着。
“妙芬,你们认识?”蹲着的仰起脸,似乎不那么疼了。
“哦,这是咱来喜大大家的老二啊,俺们是初中同学。”
“噢,那你们拉话吧,我先走了。”说罢她直起腰嗯嗨着远去。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真个是一头雾水,可因咱常与学生打交道,学生记得咱而咱记不住学生的情形多了去了,故要应付这样的场面我还是颇有经验的,但就在我要哼哈着糊弄而去之时,她却一锤惊到了我:“你恐怕早不记得我是谁了?!”
“哪呀,你不是妙芬吗?初中同学。”我重复着她们的对话。
“嘎嘎嘎,”她全身的肉抖了起来,“露馅了吧,那时我叫豆角呀,这么长的豆角啊,”她比划着,“这妙芬是我工作后用的官名。”
我陡然想从地上找条缝来,可又找不到,只好边挠头边讪笑着,“看我这记性!”一边暗叹着生活真是个丹青妙手,任谁也逃不过他那神来之笔。
在她的启发下,我失散的记忆又回来了一小撮,那时的她细条脸、婀娜身、一溜如缕如曼的长发,惯常挽着闺蜜的臂弯对运动中的男生挤眉弄眼的,但这些日常大多都模糊了,只有两件事让我招之即来:
一次是在课堂上,老师问她20X30=?她站起来嘟哝了半天,才答道50,惹得全班男女哄堂大笑。
一次是在那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她已毕业了,我在等高中通知书。尽管我俩不在一个队,可地是顶头儿,一起去给身怀六甲的玉米浇水的我们很自然地相遇了。
说实话,我是个在妙龄少女面前说不上几句话的人,而她叽哩哇啦地与我们这群大男人说个不停,眼看着月到头顶,而水还没来,她便闪到我面前道,“走,咱去地里看水到哪了。”
那时我十六岁,青春已伸开了懒腰,我要对妙龄少女一点都不那个是不正常的,正当我欲欣然同去之际,一个已成家的堂哥喊道,“别去!黑灯瞎火的,能看啥!”
我怔住了,象被人家瞧见了内心的“小”来,她见状,自个一跃,便没进了比人还高的玉米地里,自此,再也不见。
后来听母亲一边挤兑我父亲,一边夸豆角的父亲有本事,能托关系给豆角办“商品粮”,能走后门让豆角进国有大厂当会计,当时我还感慨过啥时苦的都是无权无势的穷小子,可现在……。
想到这,我满怀疑问地道,“你不是进厂当会计了吗,现在也省亲来了?”
“看来你记起来了,那厂早倒闭了,唉,不说了,还是有文化好啊,我现在跟我妈住一块儿,你到家坐坐?”她说着指指黑黑的门洞。
玉米地里给我留的阴影又回来了,我赶忙托词,“改天吧,”一边匆匆告别。
等办了事回到家,与火炉旁的母亲说起此事,母亲一拍大腿,“哎呀,是妙芬啊,你可别沾她气儿,她说话可没影了,人家三叔活的好好的,她却说人家死了,还说的有模有样的,我亲眼见的,人家二大尝了一根黄瓜,她偏添油加醋地扬撒人家一次往嘴里塞三根……。”
真是闲谈莫论人非,母亲话还没完,一个人影在大门口一闪,声音便涌了进来,“婶,我新炸的年糕,你尝尝!”
母亲见是妙芬,便推辞着,她却一屁股坐在火炉边,直奔主题,“正好俺哥在,让他闲了去跟俺那榆木疙瘩拨拨,你家豪豪(侄的儿子)背一遍就记住了,俺那背十遍也枉然!”
我和母亲还没接话,一个小人儿从门口跳了进来,一边道,“老奶,老奶,吓死我了,那个憨子跌倒了,爬不起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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