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棵桃树16

原创随笔16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故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每年的那个时候我总会想起外婆家的那两棵桃树。而每每想起时，又总是觉得自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夹杂在里面，也许这就是对外公外婆的一种寄思吧。

一

那两棵桃树，从我有意识以来，就已经在那里了，离外婆家约200米远，但那一片都是外婆家的田地。那时候外婆家条件不是很好，能利用起来的田或地都会用来种庄稼或各式各样的菜，不会有空余的之处留给桃树的，就算是房前屋后的那些地方也被鸡鸭们霸占了。据外婆讲，有一回，舅舅从部队里回来时带来的两个桃子，外公外婆两人各吃了一个之后，外公有意无意地将桃核埋在了那条小路边。

如果不是第二年看到已经冲出泥土的桃树嫩芽，外公早就忘掉了那两棵桃树。也许生命就是这样充满奇迹，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们以惊叹。于是外公就经常留意了那两棵桃树，有时施肥经过时，就随意地撒一点给它们；有时浇水经过时，也随意地偏上一两下。就这样不出两年，那两棵桃树竟然已经像婷婷玉立的少女，像成熟发出了最后的冲刺。外公外婆也特别的高兴，因为少许的付出竟然得到了厚重的回报，终于在第四年的时候，也就是我出生的那年，桃树开花了。

那花红得异常的夺目，因为在那一片充斥着灰色的年代里，能看到如此鲜艳花儿，多少能点燃人们内心的那片原始色彩。那时候，以挣工分钱、抢大锅饭为主流的时代，人们总是争先恐后、匆匆忙忙地，目的大多已经定义在了“生存”二字上，对生活没有什么太多的奢望，更谈不上种些其他的花草树木来调动自己的闲情逸致了。然而，外婆家的那两棵桃树却成了那一片独特的绚丽之色。

二

在这中间，最得益的莫过于我了。因为那时候，虽然那两棵桃树是外公“无心插柳”之举，但那个年代并不允许他们有太多的享受，头几年的桃树虽然不大，可甜味十足。外公外婆只留下几个奇形怪状的，给偶尔回家的舅舅尝尝，而每每舅舅回来后，又把这几个珍藏了一段时间的小桃子，塞到了外公外婆的嘴里，据后来外公告诉我，那几年那两棵桃树为他们的挣了不少的“外块”，虽然只有几角钱，但已经足够让他们高兴好长一阵子了。

大约到了我四五岁的时候，那两棵桃树越长越好，所结的桃子也是越来越大，甜味也越来越浓，所以，价钱也就越卖越高。而不管怎样，外公外婆总会把那两棵树上最大最红的给我留下，一棵留一个，其余的都挑去卖掉换钱。而我也总会准时地到外公外婆家去享受这美食。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这两个桃子是我最大的生活享受，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仍回味无穷。

那时，我吃这两个桃子时，并不会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狼吞虎咽一般，而是先拿过来慢慢地欣赏一番，从内心感谢上苍赐予人间如此美味。然后从桃子的下部开始品尝，我一会儿绕着外公小跑，又一会儿爬到外公的膝盖上，非让外公咬上一口才肯下来，而外公每每都故意把嘴巴张得很大，却在咬下去的那一刻只轻轻地带到一点点，然后又把嘴巴鼓得大大的，接着作了一个吞咽状，还“好吃好吃”地说上一两句。于是，我又跑到灶头间一定给外婆咬上一口，外婆也和外公一样说“好吃好吃”，就这样一个桃子得吃上大半天，而我觉得异常的开心。

三

渐渐地，那个以“生存”为主流的年代过去了，人们的生活也日渐转好，外公外婆虽然每年还是要把桃子拿去卖，那也都是些老顾客了，因为他们对外婆家的桃子已经吃出了感情。曾经有顾客说，如果有一年吃不到，总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也许没有像他们说得那么夸张，但对在买桃卖桃的过程中，结下的是与我外公的感情，一年不见老朋友，总觉得心中不踏实。那两棵桃树也让我外公认识了不少的好友。

后来，生活好转了，外公外婆给我留下的桃子也多了起来，有时还带些回家让我父母尝尝，每每桃子吃完后，我都会像外公一样，把桃核埋在了我家前面的那块地里。于是多年之后，就出现了一幅奇特的画面，那地里的桃树整齐有序地从高到底排列着，一代接一代，特别是开花结果的时节，那场景，怎一个“美”字了得！

多年以后，外公外婆也渐老了，我也因为读书离开了家乡，但在繁华的都市里，每年的那个时候我还是忘不了外婆家的那两棵桃树。偶尔回家时，我也总会去看看它们，然而，这两棵难兄难弟的桃树，终究抵不过岁月刃刀的刻画，原本粗壮饱满的枝条，已经布满裂痕，保持旺盛精神的浓稠液汁不停地从裂缝中流出，桃树渐渐地“老”去了，但每年的桃花依旧鲜艳盛开，桃子也越来越大。外公外婆每年依旧给我留下最大最好的桃子。

四

就在我在外地读书的第三年，我外公身体不太好，于是特地请假回去看了外公。到那里时，我看到桃子异常的大，和《西游记》中的仙桃一般大小，至今我仍忘记犹新，我到外公床边时，我看到外公床边放着两个比在树上看到还要大还要红的桃子，外公告诉我，那是他今天特地让外婆去那两棵桃树上采来的，最大最好的留给我。我吃着桃子，依旧调皮地给外公咬上一口。

后来我才知道，外公生了重病，但他很乐观，对舅舅们说没事的，人总是要走的，只是早晚而已，赤条条的来，赤条条地走，没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能从日本鬼子的17刀下生存下来，且有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已经是他今生最大的满足了，那两棵桃树希望他们能帮忙好生照看，因为它们可以替他给我留下我喜欢吃的桃子。听到这里，我心头一阵阵酸。外公还是那样想着我。

后来，我回学校没多久，我妈告诉我，外公走了，走得十分地安静，床边又放着两个硕大殷红的桃子，说是等我回去吃的，我在电话里咽了半晌硬是没答应上来……。

五

外公走后的第二年里，那两棵桃树就再也没结出那么大的桃子，而且桃子也没以前的甜了。第三年的时候，与外公吵吵闹闹一辈子的外婆也离开了人世，而这一年这两棵桃树也莫名其妙地掉叶而死。也许这就是命，外公种的桃树，失去了外公的悉心照料，也失掉了生命的色彩。

逝者如斯夫，想起那两棵桃树，就如同想起外公外婆一样。真挚的亲情就如同陈年好酒，不管何时拿出来轻闻一下，总是香飘致远，何况是在那个桃花盛开的时节！

（原文写于2008年7月9日）

2018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