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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扫帚,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洗了下手,就跟母亲一起往后山上走去。母亲提了个篮子,里面放了些香蜡火烛等祭祀用品,又用袋子装了些水果点心。
我家的房子是江南典型的四室三间结构,房前除了两颗桉树,晒谷坪两边还种了十几颗李树和桃树,像两排篱笆一样把晒谷坪围成了一个院子。房子周围则是一大片的竹林,郁郁葱葱。小时候,这片竹林就是我天然的游乐场。
母亲说,这片竹林已经卖给征地办了,很快就会来砍光。走过竹林的时候,一阵风吹来,一颗颗竹子摇头晃脑,竹叶“沙沙沙”地响了起来,仿佛在诉说着多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些往事。
“国钰,国钰,快下去,你看那个国玉又来找你了。”
“是啊,他还拿了枣子来。”
几个小伙伴在竹林里叽叽喳喳地对着爬得最高的我喊着。我一低头,就看见竹林外的他正往我走来。
“国钰,你爬得真高。”他咧嘴冲着我笑,牙齿很白。
我扭头不看他。
一阵风吹过,竹林摇摆起来,一根根竹子开始对着大地点头哈腰。
“小心!你还是下来吧,爬那么高很危险的。”他紧张地看着我。
“我才不像你呢,胆小鬼!”我不屑道。
“你不能骂我哦,我们的名字是一样的,你骂我就是骂你自己了。”他嘻嘻笑着。
我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都怪你,谁让你跟着我取名字的。”
“我没有跟你啊,是你跟我好不好?我比你大,我先生下来的哦。”
“才不是呢,我比你大半个月,就是你跟我,跟屁虫!”
“好好好,我跟你,我跟你就跟你呗,谁让你这个名字那么好啊。你叫林国钰,我也叫林国玉,我们都是国家的宝哦。你比我多了‘金’字旁,你更加宝贝!”
“哼!”我更加不想理他。
我才没有比他更宝贝呢,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重男轻女,男孩才是宝贝,女孩通常就像根草一样被忽视。
我生下来的时候是家里的长孙女,爷爷一高兴,就给我取名林国钰。“国”字是我这辈人的辈份,一般只有家族里的男孩才能跟着辈份取名,名字是要写进族谱里的。我还在肚子里的时候,爷爷就给我取好了名,他说第一个孙辈出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林国钰。
就这样,我成了我们那方圆几里第一个跟着辈份取名的女孩。为此,妈妈还骄傲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后来发现隔壁老棚村也新出生了个男孩叫林国玉的时候,心里老大不快了一阵。
因为这个名字,两家人还差点闹不愉快。我先出生半个月,我家人一致认为这个名字是我先取的,理应那个男孩换名字。那家人就说“国”字辈是男孩才能用的字,要我换名字。爷爷为此还跑去跟他们家理论,结果写到纸上,发现他取的是“玉”,我用的是“钰”,两个字不同就不再是同名了。两家人皆大欢喜,从此结为了世交。
大人欢喜了,我的麻烦却来了。老棚村与我们牌坊村相邻,我们两家就是一碗汤的距离。小的时候,两家经常串门,两个孩子总是会在一起玩。大人一叫名字,我们两个经常异口同声地答应。出生只相差半个月,小的时候根本分不出大小,就只好用男女来区分了。于是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我就是女国钰,他就是男国玉。
也经常有人拿我们的名字作文章:“哈哈,国玉长大了就娶了国钰吧。”
这个时候,我家人总是义正辞严:“同样姓林,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怎么可能会通婚呢?!”
虽然我家人经常这样纠正别人,但还是免不了在没有我家大人在场的时候,好事的人拿我们开玩笑。长大一点的时候,懂点事了,我开始抗拒跟他在一起玩了。
每次他来找我玩的时候,我总是躲着,或是冷脸以对。他却毫不在乎,仍然时不时跨过半个村子来叫我的名字,从字音上来听也是叫他自己的名字。小伙伴们听了总是取笑我们,我很不喜欢,就用眼睛瞪他,他却从不生气,脸上总是笑咪咪的。
风更大了,我爬得那根竹子随着风吹过来,几乎要弯成了一张弓。趁着风稍稍过去一点的间隙,我赶紧溜了下去。
他眼睛一直紧盯着我,看我下来了,似乎松了口气。走到我面前,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递给我一把熟的发亮的大红枣:“给你,这几颗最熟了,肯定最甜。”
我虽然不喜欢他跟我取同一个名字,但对他的大红枣还是很感兴趣的。伸手拿了个最大最红的,一口咬下去,顿时满口香甜。于是,眼睛也不瞪他了,目光开始瞄向他的口袋。
他的口袋就像机器人哆啦A梦的四维口袋一样神奇,他的手往里面掏一掏,总是能从里面掏出各种小零食来。捻子、花生、桔子、红枣……这些诱人的小零嘴,总是能及时堵住我向他喷薄欲出的怨气。
或许是看在他那神奇口袋的份上,经常像个男孩子一样跟村里小伙伴打架的我,从没跟他吵过嘴。
村里的小伙伴都很喜欢我家那片竹林。春天的时候,贪嘴的我们就在竹林里拔小竹笋,手指粗细的小竹笋长到一尺多长的时候最鲜甜了,就像甘蔗一样诱得我们口水直流。
竹笋长的快,我们没来得及拔来吃的小竹笋两三天就能长到一米多长,这个时候就长成小竹子不能吃了。让它再长几天,我们又可以把它折了做几个竹哨,小伙伴们一人一个,“呼哨呼哨”地吹着满村跑。或者做几个竹子水枪,拉帮结派打水战。
当然要说最惬意的,还是夏天的时候。田里干农活累了的大人们都睡午觉去了,村里的小伙伴们就开始往我家的竹林集结了。
我们在竹林里抓知了、捉迷藏、过家家……玩得不亦乐乎。偶尔趁着没大人在的时候,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还会来场爬竹子比赛。一人一根竹子,呼啦啦一起往竹林顶端冲,看谁爬得高。
竹林是我的主场,猴儿似的我胆大心细,总是爬得又快又高。每当这个时候,老棚村的林国玉就站在我的竹子下面,仰着头胆战心惊地看着我。嘴里不喊“加油”,却总是叫着:“小心!小心啊!别爬了别爬了,很高了,等下妈妈看到会骂的。”
“我妈妈才不会骂我呢。”我继续往上爬。
“那是没看到你爬那么高,看到了肯定骂你!”他急了。
我无动于衷,离竹尾越来越近了。
“等下我就告诉你妈妈!”他更加焦急。
“你敢!”
“那你下来啊。”
我气呼呼地看着他,回头看看上面确实有点怵了。正想往下爬得时候,却听到“啊”的一声,低头只见他手指着我的方向,脸色吓得苍白。
无戒90天写作训练营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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