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深秋格外的冷,每天出门之前我会习惯性的走到寝室外面的走廊上,看看外面的天气,以便决定好我该穿多厚。晚上上晚自习回来走在路上我会把书包背在前面用来抵御寒风,总之这个秋天格外的冷,雨格外的多,并且总是小雨连着大雨,大雨过后紧接着绵绵细雨。
现在,天又开始慢慢的黑了下来,我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借着一天中最后剩余的光线看着两边的枫树。
真凄凉!
大部分枫叶已经飘落下来,带有点绿色的,有淡黄的,有深黄的,还有枯黄的。它们有的落在树根的泥土上,而我落在了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看向周围,发现我尽管尚有来处,但我已无归途。
在这个位置,我感受不到泥土的柔软,也闻不到它特有的芳香。我感到人类欺骗了我,他们总是说落叶归根,可我抬头望见的全是脚,它们有的跨过了我,有的踩踏在我身上。我绝望的望向周围,希望能看到我的同类,让我知道这其实才是绝大多数叶子的宿命;可我什么也看不到,天已经黑了,我想这就是我自命清高的宿命吧!
我原本生长在一颗高大枫树的树尖上,在那个位置上没有树叶和我有交集,在那里我每天高兴地迎着晨曦的到来,阳光的照耀让我心生自豪,因为我感到太阳公公是青睐于我的;它每天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到了它快休息的时候它也总是会把最后余光留给我。因此我认为我有着非凡的身躯,所以我要努力的向上生长,我拼命的吸收养分和水分,力图比其它叶子长的更强壮。然后实在无聊的时候才会低头看向我身下的同族。
在我眼里,它们总是紧紧倚靠着对方,这让我感觉到它们无比的愚蠢,将自己应该有的阳光让给了它人,最惨的是还因此偏离了自己生长的方向。
“何必将自己向上生长的时间浪费掉呢?我们的生命如此的短。”我总是这样在心里为它们感到悲哀。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也看不起它们,那就是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它们总是显得惊慌失措,四处躲避。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体面,就像一些乱窜的老鼠,急着躲避走近的人群。
“真丑陋!”我在心里嫌弃道。
雨越下越大,它们朝我迎面打来,但我不怕,我不愿摆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我觉得那是耻辱,要是被其它树尖上的叶子看见我这样那我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都要去抹洗自己心里的罪恶。
雨滴落在我身上拍的很响,“啪,啪,啪……”。它的撞击声很悦耳,人类总是喜欢聆听和记录这种大自然的声音,好像它们自带一种韵律美。但对我来说我已经习惯了,并且可以说有点厌恶;这种千篇一律的声音在我耳边留下的只有嘈杂。在我身上留下的只有痛楚。我抬头望向天,天空没有一丝光泽,只有一些忽明忽暗的光线从云里面露出来。此刻我意识到原来我不止在最靠近蓝天的位置,也在最靠近雷电的位置。
终于,早到的秋风将我吹落了下来,在下落的过程中我看见底下的树叶一片贴着一片,轻轻地落在了母亲的根上,而我随着风的飘荡,没有飘向诗和远方,我飘向的是水泥地和脚底下。
一场雨之后天气慢慢的晴朗起来,我在地上抬着头,企图再次和太阳公公打招呼,但却总是没有机会,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现在的我几乎看不到白天,我现在只有黑夜,我的黑夜有自然给予的也有人类给予的。
我不知道我在地上躺了多久,不知道经历了几个昼夜,不知道我身上留下了多少个脚印;但我知道我已经水分尽失,变成了枯黄色;因为我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听见了一声碎响,原本我以为是人类在吃薯片的声音,但后面……。
我叫马郡,今年十四岁,在读初三。
上面的话语是我站在他的角度上想象出来的,我看着他自复一日的努力,因此我仔细地想了一下他的内心活动,这样我就会在他努力的行动上增添悲剧的色彩。
他是何秒,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瘦弱,剪着平头的男孩。但他却隐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驱使他远离那些整日在学校游荡的无所事事的孤魂野鬼,哪怕这些人总是扯着他,用他们特有的肮脏的言语嘲笑他;他也只是笑笑,然后轻描淡写的回上一句玩笑话。
对此,我开始的看法是他真懦弱,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
但尽管如此,尽管男生们和女生们都不待见他,他却可以自得其乐的活着。这种方式在上课期间表现的尤为强烈,他总是聚精会神地望着黑板,眼珠随着老师的粉笔而移动;他总是踊跃作答,好像课堂已经变成了他的战场,(尽管他似乎没有敌人需要打败。)老师也经常把他作为一个典范来说教我们,但他好像对这种表扬的方式并不是很喜欢。
“他这么历害怎么还会来乡中学?”这是我一直困惑的问题,在我看来他与这个学校完全格格不入,他的这种学习态度应该把他带往更好的学校。
“他原本是考上市一中的,但因为每次来回都要坐上一个小时的车,他又晕车严重,所以就选择来到了这里。”这是我从其它学生那里得到的答案,我开始觉得有点惋惜。
“你要是考上大学,”父亲说着伸出左手张开在我面前,接着用右手的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圆;“我就用手心给你煎蛋吃。”
父亲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看似玩笑的话语中还带着些许的期望。
但我脑子里却在想他是把手当做锅还是当做蛋?
“大学”这两个字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老师会在激励我们的时候说到,家人会在教训我们的时候说到。但大学到底是什么呢?它好像是一些人的专属城堡,它好像是一个保险公司,因为我总是听大人说考上大学就相当于有了一个终生保险,稳啦!
这是个殿堂吧!我时常这样想,我想象着它金碧辉煌,想象着里面的人一个个面带笑容,连老师都是和蔼可亲的。但想着想着我就觉得它隔我很远;远到我几乎忘了它原来是学校。
我还是在这个学校,只是我开始变得焦虑,变得迷茫。
而这一切是因为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原来我的身体一直在偷偷地长大。
发现这件事是在初二下学期,那时候刚刚开学,寒冷的气流逐渐散去,太阳也慢慢开始变得温暖起来,一切都呈现着万物复苏的景象。
我记得时间是在傍晚放学的时候,我已经准备清理书包走人,可我刚站起来凳子上却有着鲜红的一片血液。看着这些血液,我有点惊慌失措,于是我急忙坐了下去,企图等他们全部走完之后才开始料理。
我拿着板凳放到水龙头上冲洗,然后背着书包朝厕所跑去,仔细检查自己哪里不小心弄伤了,但结果很失望,我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最后只能把卫生纸放在裤子上,期望隔开裤子上的湿意。
那一天,我走的非常快,一路上我都在想,我是不是得了绝症?我还有没有治好的希望?要是不能治好那我怎么办?我会不会英年早逝?
回到家,我并没有跟母亲讨论这件事;我只是把它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了,因为我发现我的血液来自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这让我更加害怕。
我想到了怀孕,想到了生子。这是我听老人们常说的话题,这种说法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羞耻。
我荒谬地以为我怀孕了,我以为我的肚子会慢慢地鼓起来;可我什么都没做啊!难道是因为我坐了男生的凳子?而上面恰好留下了他的成长衍生物!
我每天去厕所的日子勤了,卫生纸也被我用的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我还是被发现了。因为母亲在厕所里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纸张。
她很小心翼翼的问我,但我却觉得自己犯了大错,犯了身为一个女子最难以启齿的错误。
但她却无动于衷,她好像对此并不意外,反而给了我10元钱,要我到小商店里去买必需品。
在随后的日子里,除了这一变化。我发现我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那一学期我突然长的比村子里绝大多数妇女都高,然而最让我尴尬的是我的胸部,我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掩盖它。
我慢慢变得和村子里的妇女一样了,我原本以为的儿童时光好像在慢慢地离我远去。
我感觉到了来自同龄男性的窥伺,这种目光让我很不舒服,甚至有点害怕。因为它们好像是一头猛兽,目光里尽是对猎物的贪婪。他们的目光早已穿透了我的衣服,直射我的皮肤;而这一切是不是好奇心理惹得祸呢?
我曾在放学路上被他们截拦,他们在拿我打赌,赌我有没有成长,他们在我面前大声要求我脱去外面的外套,但我却被他们吓得目光呆滞,我把衣服裹的更紧了。
我开始奔跑,朝他们的反方向跑,朝他们之间的空隙里跑,但我又怎么能跑赢四个尚在发育的男生呢?他们已经长的高大,他们现在脚步轻捷,更何况还有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在鞭笞着他们。
他们扯着我的衣服,每个人朝不同的方向扯;而我,我还在拼命的挣扎,我不敢放手,我不敢想像如果他们得逞我将会面临什么。
最后我失败了,我的外套被他们拿走了,他们看着我,尽情的狂笑,而我还得追着他们讨还衣服,就像一个活活的傻子。
我已经长大了,小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就连他们如今也变得如此的陌生,而我,我却还在天真的以为我只是一个孩童。
初三的到来让我如梦初醒,我开始羡慕起何秒来,羡慕他一直在做学生的应做之事;哪怕孤独他也不曾放弃,他总是那么坚定地迈着步伐。而我,我以后要怎么办呢?
看着我的成绩,我第一次开始发慌,开始恼怒;老师跟我说要我去学声乐,他说这样也许我才能上高中;我把老师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的家人,第二天来学校时他们给了我一千元做学声乐的学费。
我开始了每天的声乐练习,声乐老师是一个又胖又高的男教师,听说他是专门的音乐学院毕业的,这个学校还出了好多歌星;他每天早上都会坐在钢琴前弹着各种各样的音调,然后叫我们跟着唱;有时候还会安排一个小黑板,上面写满了数字,叫我们一个一个的学。
这种学习持续了一个学期不到,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成效,但同学们却总是告诉我我唱歌唱的好听,以至于在一个班会上给我安排了一个唱歌节目。
临近毕业,大家突然好像变得开始怀念之前的同学友谊;尽管有些人之间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
那个班会上,大家把座位向后面和两边移,在教室的前面空出来一块场地。男生们到音乐老师那拿了音响和话筒,女生们忙着到集市里到处搜罗小吃。而我,我忙着练习自己将要表演的曲目,这是一首粤语歌。
我的节目在整场表演的中间,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女生和我一起表演。
整个班会在高挑的女主持开口时开始了,她扎着高高的马尾,前面留着齐刘海,声音圆润动听,只是带着少许的乡音,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她的美好形象。
她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节目单一个一个的宣布节目,然后在唱一个节目表演完之后在进行既不华丽也不庸俗的点评;前面的节目看起来进展的很顺利,大家都坐在座位上开心的交谈,时不时还会传出大笑的声音。
终于轮到我了,我有些紧张,但我对于自己的节目很有自信;这是因为:一,我是学音乐的,虽然感觉那是骗钱的,但至少我应该会比他人强。二,别人总是夸奖我唱歌唱的好。
我走上前去,主持人递给我一个话筒,让我和一起表演的人并列站着。
音乐起来了,我跟着节奏唱起歌来;等唱了几句之后我发现我的耳边充斥着她的声音,而不是我的声音。
我开始变得不安,变得焦躁;我心里想着这么好一个表现自己歌声的机会我怎么能失去,于是我走到我的同伴旁边,跟她小声说我的话筒没声,但她好像正陶醉在自我的状态中,并没有听到我的讲话。我觉的目前的状况让我很难堪,大家还都在底下看着,这让我变得有些急躁。
“我的话筒没声了。”我加大了音量对她说。
“啊,什么;”她还是没有听清楚,转过头来问我;我于是再重复了一次一样的话语,这次她说那我们就一起拿这个话筒唱。
我再次加入到唱歌的行列中,但我依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在这其中我还试图寻找话筒的最佳发声位置,但最终是徒劳。
我意识到两人唱一个话筒的局限性,它并不能让我更加自由的发出我自己的声音,于是我又放弃了那个话筒重新握起自己的话筒。
我对着话筒吹了几次气,都能听到明显的气流声,这声音破坏了音乐本身的美感,听起来有些嘈杂;但我并没有很多时间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只是想着自己,所以我很庆幸。
我开始跟上音乐的步伐,开始加大自己的音量;但我还没认真仔细唱多久,铃声响起,教室内开始变得热闹,大家都在问老师可不可以去上厕所。一霎那,班上的人并没有剩下多少。
“情爱中,工作中,受过的忽视太多;自尊已饱经跌堕。重视能治肚饿,……”我的声音开始哽咽,但我并没有立即停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流泪。
“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似木头,似石头的话,得到注意吗?……”眼泪已经不受我的控制,它好像是在自顾自的流,流得越来越多,但我并没有感到心里的过分难受,也没有接受到大脑的指示,我只是看着座位上的人越来越少,看着他们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在想我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吗?
唱完,我默然地回到座位上,我听到别人问我为什么哭,我也听到有人为我做了答;“是被歌词感动哭的。”
但我,我这个当事人,却经过这件事感到了无比的迷茫;感到了我的存在原来微乎其微,要是真的毕业了,谁还会记得我呢?而我,我也只是他们暂时的玩伴;可这又会给我带来什么呢?
这个学期已经快要过完,迎来我们的将是初中最后的一个学期。
“何秒是只有一个学期了,而你们这群人是还有一个学期!”
老师开始把学生分成几个层次,最高层次的总是被叫去办公室开会;对于这些人,我很羡慕,羡慕到了嫉妒;我开始憎恨老师,但我越憎恨,就显得我越幼稚,我就越感觉到自己行为的卑微。
我走过栽着枫树的路,走到教学楼的侧面,这儿有条水泥修成的水沟,水沟前面就是围墙,一般人嫌臭并不会到这儿来;我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才开始晚自习,这个时间够了。
这是我的个人栖息地,我总是到这儿来排泄自己的情绪;在这儿,我总是对自己破口大骂,或者用眼睛穿过围墙向外面看去。
现在大家开始慢慢地谈以后,但再谈来谈去,关于以后我们也只有三种可能性;第一:上高中;这可能是大家都梦想的事,但却很少有人谈及。第二:上职业技术学校;关于这个话题他们谈的热火朝天,甚至谈到了以后要学什么技术。第三:放弃学业,像祖祖辈辈一样出门打工,谈论这个话题的都是不屑于学习的人,因为他们对于学习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乐趣。
有次,我插在他们里面,听着他们关于自己未来的规划;“那个技校好?”“我姐姐也在那个技校里读?”“对了,你到时候要选择学什么技术?”
“我家人说读技校没出息,我姐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我的讲话破坏了他们的氛围,他们停了下来,开始问我,我以后去哪上学。
“我妈说她要把我送到私立高中去,也就是~中学。”谈论这个话题让我觉得很自豪,好像自己在说一件及其伟大的事,这件伟大的事让我有资本比他们高一截。
没有人回应我,没有人奉承我,但我却在几天后的课堂上听到了老师的回应。
“你们要去上高中的时候好好想想,高中就是地狱,大学才是天堂;而那些私立高中就是浪费钱,它们的教育方法是死板的,这样会把你们的思维固定化,特别是~中学,它们的初中生全是靠死记硬背考上重点高中的,但然后呢?在高中学校里总是输的一败涂地,所以我不鼓励自己的学生去那所学校。”
这样的回答说的义正言辞,好像是身为人师的一种义务;“他觉得自己站在真理的至高点,”这让我感觉很愤怒,但更愤怒的是我觉得有人做了奸细,他把我的话传给了老师。
那时尽管老师谈了自己的看法,我却关于自己的方向没有丝毫的犹疑;那不是因为我目标坚定,而是因为我知道我已经考不上好的高中,但我又不愿在与这些人为伍,所以我要去上高中,哪怕上一所普通私立的高中,我也要上。
我开始感觉有一种东西在自己体内生长,它开始寄托在书本身上,它促使我把眼光朝何秒看齐。
后面那真的是薯片声,因为我自己把它捡了起来,让它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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