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

文/道道老

现在城乡经济发展迅速，城市需要很多的劳动力，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去了城市打工。

村里的公路也铺上了水泥和油漆。以前的路边地儿，都被勤劳的人们种上农作物，所以地里连棵草都难以生存，全被庄稼占领了。现在，人们大多去了城里打工，即使不去城里的，也干起了副业，大家都不再死啃土坷垃地儿，所以对旮旮旯旯的地儿，也不再那么在乎，好多旮旯儿长起了杂草，杂草如此茂盛，甚至有一人多高。这种情况非常适合羊儿生长的需要。然而这个年月，年轻人是不屑于养羊这种慢速致富的方式了，所以村里连羊儿都少见了。

刘老汉举着鞭子，驱赶着几只羊儿，在草丛里，寻找着青草茂盛的地儿。有一只母羊还下了两只小羊羔，小羊羔跟着，时不时发出细弱的“咩！咩！”叫声。母羊听了，停止了吃草，低头看着小羊羔。小羊羔跑到母羊的肚子底下，前腿一蹬，嘴一拱，吃起奶来。吃了一会儿，母羊便后腿一伸，向前迈步，不再让小羊羔吃奶。小羊羔好像也吃得差不多了，不再叫唤，自己玩起来，又蹦又跳。一会儿，一只小羊羔两只前腿腾空，跟另一只小羊挑战的架势。

刘老太已经腿脚不灵便了，却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家里歇息，只见她佝偻着腰，曾经挺拔的英姿已经不见踪影。推着一辆老年车，用来支撑着身体的平衡，在后面慢吞吞地挪着步子，真的是一步挪不了四指那种节奏，却在努力地紧跟老公的身后，刘老汉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刘老汉便让羊儿慢慢地吃着草，时不时地会停下来，照顾着刘老太的速度。刘老汉虽然也一样年老，但他背不驼，腰板挺直，精神健硕。

虽然都是庄稼人，从小没上过学，不认识字，没什么文化，不懂什么爱情。但两个人就这样相依相伴一辈子了。刘老汉与刘老太从十七岁就结婚了。两个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尊了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让风水先生算了生辰八字，择时迎娶。结婚前谁也不认识谁，结了婚就定终身了。

两个人却是一眼万年，自从我见了你，眼中就不在有任何人了。两个人一起下地干活儿，一起收工回家。刘老汉总是怜惜妻子身体弱，抢着把苦活累活干了。知道妻子生孩子坐月子时，受了风，容易怕冷，每年总是早早地把大炕修得好好的，一到冬天，灶火一烧，整个炕都暖暖乎乎的。刘老太则是尽其所能地做着刘老汉爱吃的饭，好吃的总是给刘老汉留着。结婚这么多年，两个人从来不吵架，遇事总是一个鼻孔出气。与别人打架时，总是两个人一起上，“你惹我老婆/老公，就是你不对。”当然，这两个人很善良，很少与人有嫌隙。

有人可能不相信，再好的夫妻，也会有矛盾的时候。这两个人整天在一起，怎么可能没有矛盾？不知大家看过文学老前辈杨绛写的回忆录没有？杨老和钱老，那是一对恩爱夫妻。生活中肯定也是有矛盾的。单拿钱老来说吧，学术上可以做活字典、百科全书，但生活中却是一无是处，连个灯泡也换不了的。若是现在，小年轻的肯定是怒气冲冲，大发雷霆：“你怎么这么废物，连个灯泡也换不了？！”然后大吵一架，再不行闹离婚。杨老却是一笑置之，大不了自己换好了。于是，杨老生活中练就成了能手。还有，钱老性格也很童真，因为自己家的猫和别人家的猫吵架，他也拿着杆子，去打人家的猫。杨老对此也是一笑，觉得自己的老公真性情，童心比较重，反而变相地反衬出他的可爱。

无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同罢了。这世界，就有一些人，大肚能容，容天下之事，这是其一；还有些人，因了爱，对方的一些缺点，在别人眼里是难以接受的，在爱人之间的眼里，却可能变成可爱的东西。比方说杨老看钱老，他本来是个学究人物，却生活中弱智，与人关系幼稚，相较而言，在杨老眼里多了些烟火气和人情味。反而杨老可能因之更爱他。爱情这东西谁说得清呢？

刘老汉和刘老太大概就是一对这样的夫妻，对方即使是有别人眼里的缺点，另一方也可能觉得可爱罢了。比方说刘老太有时有些娇气，刘老汉就比较宠溺。而刘老汉，地里的活是一把好手，做饭等家务活却弱智。这些都不能成为他们的矛盾。反而可能成为了彼此之间深化爱情的因素。这世上就是这样，你眼中所谓的矛盾在某些人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后来两个人有了五个儿女，两个人管孩子时也是一起上，不会出现丈夫管孩子，妻子不愿意的情况。只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老公打孩子，孩子向母亲告状，只听母亲说：“活该，不听话就该揍！”所以孩子们不论被父母谁揍了，都不敢再向另一位诉苦，只会老老实实地去改正错误去了。平时也是大的看着小的，好让老太有更多的空闲，干别的活儿。

后来孩子们大了，一个个结婚了，会有家庭矛盾。这个时候，也是老两口一起上。老汉拿起扁担要向儿子身上抡，老太会跟着骂：“你这个兔崽子，惹你爹生气！”儿子赶紧向后退，以免扁担抡到自己身上。孩子们挨了一个长辈的骂，休想从另一位那里挑来理。两个人就是这种互相看着怎么也顺眼的。自从结婚，多少年，两个人也不会红红脸。一开始过的是穷日子，饭不够吃的，两个人吃饭时，就互相让。后来日子过得好些了，吃穿不成问题，就互相照顾对方的喜好。

过了这么多年，两个人还是如胶似漆，一天不见，就想念得很。以前年轻点儿的年代，有时候，刘老汉为了日子过得舒服一点，也会和大家一样，出去给人烧窑什么的。有时也会上河，就是汛期以前去将河沟挖深挖宽一些，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挣些外快，补贴家用。

刘老汉不在的日子，刘老太就一个人天天数着日子。等到有一天，刘老汉终于回来了，刘老太看到老公回来，五、六大十的岁数了，孙子、孙女都不小了，刘老太一见到老公，还像小鸟依人的女人，抱着丈夫，说不出想念啊，爱啊之类的话语，只是眼里流出泪来，看得孙子、孙女们大眼瞪小眼。刘老汉笑呵呵的，“你看，孩子们笑你呢。”刘老太这才与老公分开身体，擦擦眼泪，装作没看到孩子们。

刘老汉在外面的日子，已经吃惯妻子做的饭的胃，也是对外面的饭，怎么也觉得不如自己的妻子做得好吃，怎么吃怎么不是味儿。一回到家，赶紧让老婆做自己爱吃的饺子。吃着妻子做的白菜猪肉馅儿或者韭菜鸡蛋馅儿，吃起来那叫个香啊。刘老汉嘴里嚼着，心里感觉无比地踏实，身体无比地放松，心情无比地愉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看着妻子，吃着饺子，整个身心感到无比地满足。刘老太看着丈夫满足地吃着，心里是感觉无比地畅快，虽然她不像读书人，能告诉人们这就是幸福。

孩子们结婚分出家去后，老两口一直自己住在老宅，不愿跟儿女们去凑，嫌乱得上。虽然不富裕，人们感觉他们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后来，他们渐渐的年纪大了。刘老太身体越来越弱了，走着去赶集已经不堪其苦，赶集的时候，人们便总会看到刘老汉开着小号的电动三轮车，车箱里铺着被褥，被褥上坐着刘老太。两个人总是夫唱妇随，看见刘老汉，就会看到刘老太，一个是另一个的影子。

在他们的影响下，五个儿女婚后，也是和和睦睦，家庭幸福。

这不，他们因为年纪大干不动活了，就把地分给孩子们种了。刘老汉也不能出去打工了，便自己养了几只羊补贴家用。于是人们便又看到，不论刘老汉和羊走到哪里，后面总跟着刘老太推着一辆老人车跟着。

现在国家大力发展农村文艺生活，晚上吃过饭，会在村里的一个专门的广场上，大家一起扭秧歌。参加的对象不限制，谁都可以进场扭几步。好多养大了孩子们，晚上没事儿的老人们，都参加。人们一边扭着，有的还做鬼脸，逗得大家直笑。风平浪静的晚上，吃完饭，没事儿。刘老汉会骑着他的小号电动三轮车，带着刘老太去看秧歌。他们岁数大的，已经扭不动秧歌，就在外围看。时不时地，也和刚到广场来看的熟人打着招呼。有时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看累了，两个人便坐上三轮，慢慢开着回家来，休息了。

女儿有时会两口子开着电动三轮车来看他们，带来些鲜奶、酸奶之类的营养品，现在农村也讲究养生了。女儿总是劝老两口，年纪这么大的，不要再做事了，坐着享福吧。可两位老人不愿闲着，坚持养自己的羊。这样花着钱，比管儿女们要心里舒服多了。

天空蓝蓝的，有几朵白云在他们头顶上飘。风儿也是微微的，轻轻地抚上他们的脸。有时草丛里会有几朵野花，映入他们的眼帘。只有天气好的时候，他们才会这样放羊，让他们吃新鲜的草儿。羊儿很会寻找，它们总是在一丛丛鲜嫩的草丛里驻步，一边吃一会儿，一边还抬起头来，亲切地看看主人还在不在，主人在，它们就心里感到安全了，再次低下头来吃草，如果看不到主人，它们就会“咩，咩！”地叫，直到看到主人的身影。平时他们也准备一些备用的干草，在天气下雨或者刮大风时，他们就守在家里。老胳膊老腿的了，经不起路不好走了，有个磕磕碰碰的，那可不得了。

在这好天气里，他们就这样慢慢走着，时间也好像停止了流动。偶尔会互相对望一眼，虽然已经老眼昏花，眼神里却溢满温柔。时不时地，也会唠一两句嗑，说说谁家的娃考上大学了，谁家的女儿给生了外孙。两个人不会说诗意的美言，更不会说情啊爱啊，两个人只会的，就是这样无言地相依相伴，直到永远。

在刘老汉和刘老太的眼里，肯定是这样的：只要有你，天天便是晴天；只要有你，永远都是花好月圆。对他们来说，花好月圆是一种氛围，一种心情，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