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事定,刘裕与刘穆之商议如何伐蜀,刘裕道:“谯纵据蜀,必引姚兴为援,我当断其臂膀,方可图之。”
刘穆之道:“我当卑辞厚礼结好于秦,然后出兵伐蜀。”
刘裕哼了一声道:“大可不必,桓氏余孽逃至长安,南乡之地,姚兴乘我内乱而取之,今当一并索之。”
刘穆之大惊道:“主公,万万不可,四面树敌,取死之道也。”
刘裕微笑道:“我强,示敌以弱,我弱,示敌以强,虚实之间,神鬼莫测。”
刘穆之不语,却是满脸忧愁。
时刘裕诛桓玄,迎复安帝,桓玄卫将军、新安王桓谦,临原王桓怡,雍州刺史桓蔚,左卫将军桓谧,将军何澹之等投奔姚兴。
姚兴于东堂接见诸人,见到何澹之,不觉莞尔一笑道:“何公去而复返,长安有牵挂之人乎?”
何澹之脸色一红道:“陛下礼佛好儒,当世仁君,澹之等穷困来投,奈何取笑?”
姚兴敛容正色道:“适才朕有失言,望何公海涵。何公历仕孝伯(王恭字)、南郡(桓玄爵位),以为刘裕何许人也?”
何澹之思索片刻道:“刘裕起自寒微,以千人而灭一国,若论武功,当世罕有其匹。而其崇尚节俭,法令威行,朝野肃然,士民悦之,若一朝得志,必为一代雄主。”
姚兴闻之,慨叹道:“此亦一劲敌也。”
未几,刘裕遣参军衡凯之前来拜见姚兴,请通和,道:“臣闻桓氏余孽藏匿于秦,请陛下交与微臣,带回京师,明正典刑。晋南乡诸郡,世为晋土,秦乘桓玄之乱夺之,为两国和好计,并请归还。”
姚兴召集心腹大臣议之,其叔姚绍道:“桓氏诸人留之无用,可遣还建康,结好于晋。南乡之地不可与之,若晋来夺,臣愿率大军拒之。”
姚兴摇摇头道:“我以儒道佛法立国,故四方豪杰来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彼等穷蹙来投,岂可送还死地。南乡深入晋国,孤悬境外,守之不易,不若送还,以结盟好。”
群臣咸谏以为不可,姚兴道:“谯纵叛晋,必结我为后援,待晋伐蜀,我可见机行事。今送还之,以安其心,日后所得,又岂止一区区南乡?”
众臣这才无话可说。
于是姚兴召见衡凯之道:“刘公起自寒微,以一己之力,而能诛除叛逆,兴复晋室,天下之善莫大于此。朕何惜数郡之地而不成其美乎!”遂割南乡、顺阳、新野、舞阴等十二郡归于晋。
晋国不费一刀一兵而得十二郡,刘裕因此在朝中声威大震,诸事莫敢不从。
毛修之有诛桓玄大功,当时安帝封其为骁骑将军,后入京师,刘裕因其为将门之后,又有殊功,故特为看重,频加荣爵。及其父毛瑾为谯纵所杀,毛修之泣血上奏,力请伐蜀。
于是刘裕表其为龙骧将军,配给兵力,遣令奔赴蜀中。又遣益州刺史司马荣期及文处茂、时延祖等西讨谯纵。
义熙二年(公元406年)正月,司马荣期击谯明子于白帝城,大破之。毛修之亦率军进至宕渠(今四川渠县),眼看要会攻成都。然司马荣期与参军杨承祖有隙,一时气盛道:“今且饶尔一命,待克成都后再议。”
杨承祖大骇,夜半乘司马荣期不备,入帐杀之,谎称荣期谋反,自己奉旨行事。遂领其军。
杨承祖自称镇军将军、巴州刺史率兵攻击毛修之,毛修之不敌,。退保白帝城,杨承祖自下攻之,不拔,毛修之使参军严纲等收兵众,严守城池,两军对峙,相持经年。
义熙三年(公元407年),汉嘉太守冯迁(杀桓玄者)率兵来会毛修之军,从后袭击杨承祖,当场斩之。
时荆州刺史魏咏之病卒,刘道规继任,又遣奋武将军原导之领千人,受毛修之节度。毛修之遣原导之与振武将军张季仁引兵俱进,欲攻取成都。
时任益州刺史鲍陋(曾任海盐令,与刘裕共讨孙恩)不肯进讨,毛修之赴京师上表道:“臣闻在生所以重生,实有生理可保。臣之情地,生途已竭,所以未沦于泉壤,借命于朝露者,以日月贞照,有兼 映之辉,庶凭天威,诛夷仇逆。自提戈西赴,备尝时难,遂使齐斧停柯,狡竖假息。诚由经路有暨,亦缘制不自己。抚影穷号,泣望西路。益州刺史陋始以四月二十九日达巴东,顿白帝,以俟庙略。可乘之机宜践,投袂之会屡愆。臣虽效死寇庭,而 理绝救援,是以束骸载驰,诉冤象魏。昔宋害申丹,楚庄有遗履之愤,况忘家殉国,鲜有臣门,节冠风霜,人所矜悼。伍员不亏君义,而申包不忘国艰,俟会伫锋,因时乃发。今臣庸逾在昔,未蒙宵迈之旗,是以仰辰极以希照,眷西土以洒泪也。公私怀耻,仰望洪恩,岂宜遂享名器,比肩人伍。求情既所不容,即实又非所继,但以方仗威灵,要须综摄,乞解金紫宠私之荣,赐以鹰扬折冲之号。臣之于国,理无虚请。自臣涉道,情虑荒越,疹毒交缠,常虑性命陨越,要当躬先士卒,身驰贼庭, 手斩凶丑,以摅莫大之衅。然后就死之日,即化如归,阖门灵爽,岂不谢先帝于玄宫。”
刘裕览表后,对刘穆之叹息道:“修之一门忠烈,死于非命,不报此仇,誓难心安。”
刘穆之道:“伐蜀事大,鲍陋不通军事,当别遣大将总军。”
刘裕道:“万寿(刘敬宣字)将门虎子,有大将之才,不可久处下僚,令其总揽全军,伐蜀建功。”
刘穆之摇头道:“毛修之欲雪家仇恨,万寿为报知遇恩,令此二人领军,必会操切急进,难以建功。请主公另选贤能。”
刘裕为成全刘敬宣建立功业,遂不从,只留毛修之于京师,乃命冠军将军刘敬宣假节,监征蜀诸军事,于义熙四年(公元408年)率众五千伐蜀,并领文处茂、时延祖诸军诸道并进。
七月,刘敬宣既入三峡,遣巴东太守温祚以二千人出外水,自率益州刺史鲍陋、辅国将军文处茂、龙骧将军时延祖由垫江转战而前。
谯纵求救于秦,遣使称藩,并请桓谦相助,欲令顺流东下荆楚。姚兴招来桓谦询问,桓谦泣下道:“臣门著恩荆楚,从弟桓玄后虽篡位,皆是情势所逼,人神共鉴。今臣与谯纵东下,百姓自会赢粮影从,荆楚可一鼓而定。”
姚兴看了看他道:“朕闻小水不容大舟,若谯纵才力足以济事,亦不假君为鳞翼。此去蜀中,宜自求多福。”
桓谦跪下叩头道:“多谢陛下厚爱,臣在此处,徒耗岁月,不若放手一搏。”
姚兴见他去意甚坚,遂遣之。
桓谦至蜀,欲虚怀引士,谯纵疑之,与左右道:“桓谦欲行先主(刘备)之事乎?”乃将桓谦等软禁于龙格。
桓谦向诸弟泣道:“秦主真神人也,不知我等何日脱此牢笼。”
诸弟抚慰之。
秦王姚兴并遣平西将军姚赏、南梁州刺史王敏将兵二万救蜀。
时刘敬宣军至黄虎,离成都五百里之遥。
谯纵手下大将辅国将军谯道福率众拒险,刘敬宣催兵急攻,大小十余战,相持六十余日,蜀军固守不敢出。晋军不得进。粮尽,军中疾疫流行,死者大半,刘敬宣仰天长叹道:“今日始知宣武(指桓温)伐蜀之难,恨我少一鼓吏耶。(桓温伐蜀将败,鼓吏误击前进鼓,晋军因此大胜。)”
谯纵见晋军死战不退,乃将毛璩一门死者灵柩,及其妻女、文处茂母何氏,并诸士人棺材,弃之江中,顺流而下,刘敬宣军见之颇为惊异,待打捞上岸,见之大哭,军心遂乱,不复能战,刘敬宣不得以,乃引军还。
因此役大败,死伤甚重,刘敬宣被免官,削封三分之一,荆州刺史刘道规以督统降号建威将军。
九月,刘裕以刘敬宣失利,请逊位,诏降为中军将军,开府如故。刘毅闻刘敬宣伐蜀大败,上表朝廷,欲以重法惩治敬宣,刘裕极力维护,何无忌对刘毅道:“我知你与万寿有隙,然朝廷已有旨,奈何逼迫甚急,必以私憾伤至公!"刘毅无语乃止。
刘裕经此一事,更是深恨刘毅,再加上此前中枢人事变动,刘毅从中取事,二刘遂从此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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