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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96篇《齐风 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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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阅读】
鸡既鸣矣,朝cháo既盈矣。
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hōng,甘与子同梦。
会且qiě归矣,无庶予子憎。
【译文参考】
“你听公鸡喔喔叫,大家都已去早朝。”
“不是什么公鸡叫,那是苍蝇在喧闹。”
“你瞧东方已经亮,朝会已经挤满堂。”
“不是什么东方亮,那是一片明月光。”
“虫声嗡嗡催人睡,不如一起入梦乡。”
“朝会人们快回啦,别招人厌说短长。”
【字词注释】
(1)朝cháo:朝堂。一说早集。
(2)匪:同“非”。
(3)昌:盛也。意味人多。
(4)薨薨(hōng ):飞虫的振翅声。
(5)甘:愿。
(6)会:会朝,上朝。且:将。
(7)无庶:同“庶无”。庶,幸,希望。
予子憎:恨我、你,代词宾语前置。
【诗歌赏析】
关于此诗的背景,《毛诗序》以为是因“思贤妃”而作,说:“(齐)哀公荒淫怠慢,故陈贤妃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宋朱熹《诗集传》则以为是直接赞美贤妃。而宋严粲《诗缉》以为是“刺荒淫”,清崔述《读风偶识》以为是“美勤政”,清方玉润《诗经原始》以为是“贤妇警夫早朝”。
自汉迄今,对《鸡鸣》的阐释大致经历以下三种不同的方式:第一种是“诗人介入式”的解读方式,以唐代孔颖达的《毛诗正义》最为典型。他认为,《鸡鸣》首次两章上两句为夫人之言,下两句是诗人对夫人话语的评判。卒章皆为夫人之辞。在诗中,始终是夫人在说话,男子没有言语,诗人介入其中,起解说作用。
第二种是“半联句体”解读方式,以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为代表,他认为,首次两章上两句为夫人言,下两句是丈夫言,末章全是夫人言。
第三种是“问答联句体”,以程俊英为代表,在《诗经注析》中提出。他认为,首次两章上两句为夫人言,下两句是丈夫言,末章上两句是丈夫言,而下两句是夫人言。
全诗以夫妇间对话展开,构思新颖,在《诗经》中是别开生面的。姚际恒说:“愚谓此诗妙处须于句外求之。”(《诗经通论》)本来这对夫妇的对话是非常质朴显露的,谈不上有什么诗味妙语,只因为有的类似傻话、疯话,叫人会心发笑,包含着“无理见趣”之妙。
古制,国君鸡鸣即起视朝,卿大夫则提前入朝侍君,《左传·宣公二年》载赵盾“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即是。此诗开头写妻子提醒丈夫“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丈夫回答“匪鸡则鸣,苍蝇之声”。想来鸡啼、苍蝇飞鸣古今不会大变,如非听觉失灵,不至二者不分。
从下面二、三章妻子所云“东方明矣”“会且归矣”,可知当是鸡鸣无疑。而丈夫把“鸡鸣”说成“苍蝇之声”,是违背生活常识的,当然“无理”。但如果换一角度理解,看作是丈夫梦中被妻子唤醒,听见妻子以“鸡鸣”相催促,便故意逗弄妻子说:不是鸡叫,是苍蝇声音,表现了他们夫妇间的生活情趣,也是别有滋味。“反常”而合乎夫妇情感生活之“道”,这正是姚氏所指出的妙在句外。
下两章时间由鸡鸣至天亮,官员由已上朝至快散朝,丈夫愈拖延愈懒起,故意把天明说成“月光”,贪恋衾枕,缠绵难舍,竟还想与妻子同入梦乡,而妻子则愈催愈紧,最后一句“无庶予子憎”已微有嗔意。表现夫妇私生活,可谓“真情实境,写来活现”(姚际恒《诗经通论》)。
此诗的章法与《郑风·女曰鸡鸣》相似,而通篇以对话形式写出,尤为生动,写景言情,俱臻绝妙,真情实景,写来活灵活现。句式以四言为主,杂以五言,句式错综,接近散文化,押韵亦富有变化。
【《鸡鸣》的反思探讨】
《郑风》中有一首以“鸡鸣”为题的诗篇,其主题也大致相同。两首诗的对话来自夫妻深闺的床笫之间,平白亲切,充满生活情趣。为了赖床,郑国猎人丈夫说不是东方既白,而是启明星的光明。而齐国官员丈夫的回答则更诙谐生动,竟然说听到的不是上朝的声音而是苍蝇的嗡嗡声,不是天光大亮而是月色晶莹。
面对耍赖的丈夫,猎人的妻子好言相劝,以获取猎物,烹制佳肴,来哄劝丈夫起床狩猎。齐国官员的妻子面对赖床的丈夫则显得有几分责怪,几分娇嗔。既然你不肯起床,那就索性一起睡;耽误了上朝,受到责怪,你可不要埋怨我。
诗中情话依依,仿佛是一幕幕现实的生活剧,情态毕现,将普通夫妻间纯洁自然的情感世界和朴素温馨的生活描绘得细腻传神。诗中两位不同职业的丈夫在妻子面前都任性耍赖,率真自然,毫不矫情。而两位妻子或温婉柔顺,或泼辣顽皮,却都表现出对丈夫的款款深情。这两首诗如此细致地描绘日常生活场景,显示了现实主义的艺术力量。
这种写实的成就体现在将笔墨集中到具体的生活来描述。从宏大的生活森林里掇拾一花一草,一枝一叶,感受自然的清新;或者从恢宏的历史进程中剪裁一两个琐细的场景,展现具体的生活画面,滴水映日,见微知著,从细小走向广大,由具体展现整体,这比泛泛的宏大叙事更具有真实的力量。
如,《静女》中那个娇羞的少女,带给恋人的竟然是从郊外采摘的一束白茅草(荑),而诗人也觉得格外美丽:“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王风·君子阳阳》一诗仅八句,深情地描绘了意气飞扬的君子,而这君子只用一个“左执簧,右招我由房”的动作,即左手秉持起舞的乐器,右手轻轻一个手势,便让多情的少女心花怒放了。《郑风·狡童》中描写的仅是一对热恋中男女的一点小矛盾:“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那个坏坏的狡童竟然不与我说话,为了那个家伙,我连饭菜都难以咽下。一个小事件却反映了一个大的爱情主题,这比泛泛地抽象地表现男女爱恋更有感染力。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古代上班族的晨起
古人管上班叫“点卯”,“卯”时是早上五点到七点,这个点要赶到单位,你算算得几点起床。古人没闹钟,晨起全靠鸡叫,《鸡鸣》描述的就是一位官员的妻子是如何催他起床的:“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公鸡已经喔喔叫喽,大殿里站满了上朝的人,快起床吧。丈夫呢?紧闭眼睛嘟噜:“匪鸡则鸣,苍蝇之声。”不是鸡叫,是苍蝇嗡嗡闹。看来赖床是个历史悠久的毛病啊!
早早起身后,就要披星戴月地往单位赶。天气好路况佳也罢了,万一遇上恶劣天气就相当遭罪。据《旧唐书》记载,公元786年的夏天,长安城暴雨如注,吏部侍郎崔纵在上班途中掉进水里,漂浮了数十步之远,幸好被街旁商铺里的伙计给救了,“其日,溺死者甚众”。
不过唐朝的上班制度还是很人性化的,遇到严寒酷暑雨雪,会给官员们放假,叫“放朝”。放朝的消息是靠敲鼓通知大家的,问题是长安那么大,住得远的、耳朵不好的官员,难免听不到。韩愈曾在一个暴雨突降的早晨赶去上班,半道上才知道停工的消息,一身狼狈地回到家后便写诗向朋友吐槽:“放朝还不报,半路踏泥归。”
相比之下,晚唐诗人郑谷就幸运多了,在大纷飞的半夜听到放假的鼓声,想到第二天可以“日晏待高眠”,好好睡个懒觉,便“拥褐同休假,吟诗贺有年”,也不急着就寝,竟搞起文学创作来了。
古往今来似乎一样,“上班族”每天需要克服的头一个难题便是起床。如果现在“朝九晚五”,还在抱怨早起的话,那了解了古代“上班族”的作息,或许心里就感到有些庆幸了吧。
参考资料:
《中华文化故事:诗词的故事》,李晓愚,译林出版社,2020年3月
《“六经”文学论》,傅道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1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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