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花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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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花苗

            花    苗

 

      过去我一直不太喜欢花，无论是一树独秀还是满园花香，我更倾心于绿色的草木。花草都是令人心怡的，我想我的不太喜欢花，大约是缘于它美得招摇美得极致，以及因此限入的比较短暂的命运。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

　　除却公园广场，在别人家也能看到花，多为盆载的花，主人往往乐于谈一谈它的来龙去脉，就像介绍一个不容忽视的家庭成员。我一直以为养花是一项难以掌握的技能，好在尚无义务去学习实践。面对别人悠闲从容地伺弄花草，把产自天南地北的花卉在盆里养得生趣盎然，内心是很是羡慕。

　　那日到友人家闲坐，看到冰箱上一盆花枝条婆娑如柳，纷纷垂下来，像绿色的瀑布，令人耳目一新。久久望这片绿色，心底渐渐腾起一种宁静的温润来。我对这种名称不详的盆花一见钟情，平生第一次对他人的东西产生了一种很想据为己有的微妙心理。友人答应给我分株栽植一盆。

　　第二天我早早下了班，迫不及待地扎进花市的塑料棚，浏览里面的花卉，竟然觉得没有一盆花可与友人家的想媲美。出于追求美观的浅薄需要。我买了一个淡绿色的瓷盆，听说瓦盆最好，既渗水又透气，适合花卉栽培，然而看到有人买瓷盆，我还是紧随其后。中午我带着花盆和营养土去友人家，再见那曾使我怦然心动的盆花后，忽然觉得那绿又很平常了，就连排列两边的叶片其形状色泽也不够完美，倒好像昨天这盆花对我施过幻术似的。友人帮我把营养土倒进花盆，从她的盆花上剪下几条枝，埋放盆土中，再浇上水，这期间我发现她的花竟然养在塑料盆里。虽说瓷盆塑料盆易做套盆用，看来把花直接养在里面也未尝不可，至少有的花能在其中苟且偷生。纯棉内衣最适宜，但是化纤类产品也可以将就着穿用。这样一联想，下午我到花市又买了一个土黄色的塑料盆，外加一袋营养土，骑自行车从城南直达城北，到一个忘年交家里。

　　每当在生活中积聚了过多压抑的情绪，偶尔我会不计路远去到这位阿姨家里，通常仅仅是听她说一些人事，我的心情也会平静下来……以前我总是忽略她家的花架，这一次却是另眼相看了。听了她的介绍，每一盆花都像验明正身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有的飘逸，有的内敛，有的绚目，有的淡定，种种花姿花色令人心生感慨：它们一点一点地长到今天，吸纳了多少日月精华，陪伴主人几多春秋，窗外的风雨飘摇也多多少少濡染于花开花谢中。忘年交送我三盆花：吊兰、山影拳、君子兰，均适合我省心好养重绿轻红的养花初衷。她说花的状态也反应人的兴衰来去。主人居家心情愉快，花儿也充满生机；主人出门远行或者情绪低落，花儿得不到精心照料便萎靡不振，甚至夭折……

　　那个黄昏，我像一个搬运工用自行车驮了我的三盆花穿过扰攘的街市回到家里。我担心瓷盆天长日久压在冰箱上会出问题，便把无名花移进塑料盆，它的叶子有些萎缩，好像在忍受一种难言的痛苦。叶片背朝我，似乎在怨恨我把它们从母体上切割下来，导演了这场骨肉分离的悲剧。我试着把它们从另一面垂下去，叶片还是背朝我，宛如一种无声而持久的抗议，更像是伤心过度掩面而泣。据说蓄新根需要经历这样一个由弱到强的过程，我却认为此花的不良反应多半同自己整整一下午把它愚蠢地暴露在阳光下有关。后来果然在书中看到新栽的盆花要避光，等花苗恢复健壮后再见太阳为好。人在班上，我会淡淡想起这几盆花来，就像母亲牵挂撇在家里的几个小孩一样。

　　不几日，我把吃剩的鱼骨刺插入花盆中，自以为是给它们增加营养，山影拳除外。书上说此花不用施肥，浇水也不必勤，它真像是花国里的苦行僧，那挺拨苍翠如山峦般起伏的雄姿有着不仰仗它力的自强风范。有一次上街，我顺便买回两个小巧的白色塑料盆，把冰箱上的无名花换进白花盆里，绿色更加醒目了，盆花的状态仍无改观。花若有情，对我这种反复倒腾的作法一定心生厌烦，懒于生长，甚至怒而自绝了。到了自以为该浇水的时候，偶尔我会把淘米水洒进花盆里。听说羊粪水对花有利，我又在寻思从哪儿能弄一些回来，恨不得眼前马上出现一群羊。平日路过树丛草滩，我会忍不住停下来触摸一下地面的土壤，考虑是否值得挖一些带回家备用。

　　尽管也喜欢翻翻书现学现用，对待盆花仍不免一时兴起胡乱摆弄。我总觉得这几盆花的生命好像定了格，静止不动，难得长出新绿来。我隐隐体会到古代那个拔苗助长者曾经有过的急切心情。其实初次养花，只要花卉尚未枯死，还在那里静悄悄地绿着，已经难能可贵了。

　　养花的人，就像在为呆板的生活刻意着装，人世界因此多了一处风景，多了一份情调。无论日子是轻松的还是沉重的，若是有一点闲暇，不妨试着养一盆花，可以养在庭院或室内，也可以养在你我他的心里。但是不要忘记让它见一见阳光，不要忘记给它施肥，不要忘记适时地浇一些水。

　　不期许花开，唯愿绿长。

（文/雷云霞/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