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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红楼”,感受“孤独”——《红楼梦》与《百年孤独》的比较研

走进“红楼”,感受“孤独”——《红楼梦》与《百年孤独》的比较研

作者: 蒲攀 | 来源:发表于2018-01-23 18:46 被阅读81次

    三、“自古穷通皆有定” ——命定思想和预言现象

    “命”指人生的贵贱祸福、穷通寿天。”命定”指命由天定或命中注定《红楼梦》与《百年孤独》对社会、人生命运的关注以及所采用的反映复杂社会。叵测人生的方法颇有相似之处,其中之一便在于都渗透着命定思想,而且大多是借助预言现象进行表现的,在 这一 点 上可以说天才所见略同。围绕着命定思想和预言现象对这两部作品做一番比较,不仅可以使我们更深刻地理解这两部作品深邃的思想内涵,而且更能让我们体会出这两部名茗所放射出的艺术光辉。

    走进“红楼”,感受“孤独”——《红楼梦》与《百年孤独》的比较研究(2)

    (一)、太虚幻境的判词

    《红楼梦》中首先通过第五回在太虚幻境上演的“红楼梦”仙曲和正副十二钗“判词”, 对四大家族的命运和众钗的不幸结局作了总预示,并在收尾处呈上了全文故事发展、人物命运的总纲——《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资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己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在具体的情节展开过程中,《红楼梦》一开始就用“末世”等字眼来概述贾府特征,如第二回中作者借冷子兴之口演说了荣国府“萧疏”了, 不比先时的“光景”、“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 等现状,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而在以后的描写中,这种盛筵将散、好果不长的末日感更是弥散于家族上下。第十三回中,秦可卿托梦给凤姐,“常言月满则亏水漫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反映了家族上层主子的隐忧。第二十六回中,丫 头红玉说出了一番“惊心动魄 ”的话语一一"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反映了下层奴仆的心理。又如第七十四回中,探春流着泪说“ 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 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 反映了贾府下一代较为消醒的认识。

    《红楼梦》中不仅通过人物之口进行预言,还运用诗词、酒令、谜语等诗意手段进行暗示。如“ 制灯谜贾政悲谶语”一回中,元春所制灯谜的谜底是“一响而散”的“炮竹“ 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暗示了荣华富贵只是昙花一现,顷刻“化灰”,贾府现在的盛果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 探春的谜底是“飘飘浮荡”的“风筝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惜春的谜底是“清静孤独”的“海灯”,“ 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看了这些类似诚语的灯谜,难怪贾政会心生悲戚,夜不能寐了。黛玉葬花一幕可谓至悲至美,《葬花吟》便是黛玉对自身命运的预言和感叹。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剧,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竺月香巢己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悄!

    明年花发虽可啄 ,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唾,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要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辞,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女人如花花似梦,一曲《葬花吟》,字字珠玑,如泣如诉,诉说多少红颜的心事,碎 了多少女人的心。那埋入香冢的岂止是片片落花残红,更是黛玉心口咯出的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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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羊皮书的预言       

    相对于《红楼梦》的预言现象而言,《百年孤独》整个故事本身就是一个大 预言的实现。与 《红楼梦》中以太虚幻境作为命运总纲相似,《百年孤独》中吉卜赛人墨尔基阿德斯用梵语把布恩地亚家族的命运写在羊皮纸上,正是这个羊皮书预言主宰了家族的命运,成为贯穿 到底的线索。布恩地亚家族中始终潜伏石近亲联姻生出长“猪尾巴“孩子的恐惧,而到了一百年后, 阿玛兰塔 · 乌苏拉由于乱伦生下了长着猪尾巴的第七代男孩,后来这个孩子被蚂蚁吃掉了。这个结果最终应了吉卜赛人梅尔加德斯遗留下来的羊皮纸手稿上的预言。家族的第一个人被绑在树上, 家族的最后一个人被蚂蚁吃掉。预言实现后,马贡多小镇被大风刮走,百年家族灭亡。

    《百年孤独》中阿玛兰塔的死期是死神事先定好的。死神通知她:四月六日开始织她的裹尸布,织好之日即是她死亡之时。到了第四年的二月五日,她终于织完了最后一针,就在当天傍晚死去。如果说《红楼梦》中人物命运虽在太虚幻境中已有定数却并不自知,体现了东方禅宗“天机不可泄漏”的含蓄,那么《百年孤独》中让死神对人物命运进行直接宣判,颇有西方宗教“最后审判”的意味。

    《百年孤独》中曾与家族里两个男人有过暧昧关系的庇拉,具有用纸牌占卜的本事,她深知“百年乱伦”的每个成员的秘密和命运心尽管有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纸牌会算出这样的内容,但后来的事实却证明了其预言的正确性。奥雷良诺上校三岁时,一天走进厨房看见母亲从灶火上端下煮沸的汤锅放在桌子上。他惊叫到,“快掉下来了!”于是“那汤锅本来好好地放在桌子中间,随着孩子的预言,便仿佛有一种内在的动力驱赶若朝桌子边移动,最后掉在地上打碎了。“奥雷良诺有一天突然说“有人就要来咱们这儿啦”,这个预言果然应验,乌苏拉的表侄女雷贝卡来了。俏姑娘雷梅苔丝洗澡时,有个外乡人揭开屋顶的一片瓦偷看。她告诉他瓦片会掉下来的,还预言他会摔死。外乡人不听,果然跌死在水泥地上,脑浆进出。乌苏拉发现正煮着的牛奶长了虫子,就预感到儿子将惨遭杀霪。如果说《红楼梦》中的某些预言是人基于现实而做出的对于发展趋势的判断,具有暗示主题的作用,那么《百年孤独》的故事发展是以预言为前提进行的,人物预言对事态发展有强制性的支配,甚至到了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地步,从而更增添了小说的神秘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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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作家的思想观念

    对于曹雪芹的思想,我们不能任意拔高,应该说“命定思想“是他消极 人生观的反映,带有传统的“盛极必衰”的循环观念和善恶报应观念,这与他所处的时代家世和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可贵的是,在《红楼梦》中曹雪芹通过日常生活画面的具体描述对潜伏的危机进行了展现,对其没落原因也略有揭示。元春归省时,见园内外之果不禁“ 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并劝诫“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 这番话从一个生活在“天上人间”,享尽了荣华富贵的皇妃口中说出,可见贾府的骄奢之极、腐败之致。再加上家族内部勾心斗角、“自杀自灭”和部分人在外作恶太多导致抄家,贾府终于落到了无法挽回的破败结局。也正因为在这样的现实中,作者无法找到出路,才寄托于宿命论、善恶报应等观念。因此《红楼梦》也有别于那些出于维护封建道德秩序目的而摆出虚伪的道德说教而孔、通篇充斥着”因果轮回和“劝善惩恶滥调的低俗作品,因此具有了一定的社会价值。

    同时也应看到,《百年孤独》中的命运思想和预言现象是印第安人信奉人物感应,相信预言的古老观念的体现。马尔克斯正是通过印第安人的原始观念、宗教习俗和迷信思想去解释和表现自然环境、现实生活和现代文明,去表现一种“古代的和现代的、过去的和未来的交织在一起,现代的科学技术和封建残余结合在一起,史前状态和乌托邦共存心的奇异观。

    作品结尾时,马尔克斯与墨尔基阿德斯重合,《百年孤独》与羊皮书同构,做出 了最后一个预言:“命中注定要一百年孤独的世家决不会有出现在世上的第二次机会。“有人借此批评马尔克斯的悲观宿命论,我认为这是不对的。马尔克斯曾在诺贝尔文学奖受奖辞《拉丁美洲的孤独》中说,“面对压迫、掠夺和歧视,我们的回答是活下去。“他在对拉丁美洲独特的生命力、生存状态、想象力进行了独特的研究后形成了低强的自信,相信通过着手创造一种现实,拉美的一切改变都是可能的, ”到那时,爱情将成为于真万确的现实,幸福将成为可能,到那时,那些命运注定成为百年孤独的家族,将最终得到在地球上永远生存的第二次机会。“小说结尾,破败的马贡多虽然消失了,但它预示着一个新的马贡多将建立起来,因此不能说这体现了作家悲观的宿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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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姥紫嫣红花开遍” 一一 女性形象分析比较

    在两位作家笔下,女性的地位和价值都是很高的。分析曹雪芹生活的时代不难发现,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民主、平等、自由的意识已形成一股反封建、反专制的潜流,知识分子开始有意识地思索社会、人生,呼唤个性解放。曹雪芹也不例外,他摆脱了封建礼教“男尊女卑”的桎梏, 摒弃了儒家“男女有别”的禁欲观念。在他笔下,女人不仅是大写的“人”而且是丰富的人,具 有 一定的先进性和超前性。在《百年孤独》中,这一点更为明显,书中似乎还可以看到母系氏族社会的影子,女性在家族中占有很高的地位,几乎成 了“理性”又“ 主见”的 代 名词。

    (一)、家族“塔尖”形象比较

    《红楼梦》中被人群为“老祖宗”的贾母和《百年孤独》中第一代家庭主妇乌苏拉作为家族“塔尖”, 在家族中占据领导地位。尤其是乌苏拉作为血缘社会中母亲形象的完美代表和维护家庭稳定的有力支柱,更体现了强大的人格魅力。她善良宽厚,勇敢坚强,理智清醒,嫉恶如仇,是家族的主心骨和守护神,也是拉美人民勤劳、质朴、爱憎分明的精神象征。与《红楼梦》中出身尊贵受人供奉养尊处优的贾母相比,乌苏拉作为一名普通的平民妇女,勤劳能干、意志坚强而又更有主见。她组织全村人起来反对吉卜赛人的再次到来和 男人们随心所欲的搬家计划,靠清醒的头脑和旺盛的精力经营着布恩地亚家族并使得整个家族空前繁荣。贾母年轻初到贾府时想必也是察言观色,精明 能干,事无巨细,处处照看,那一份心力交瘁,那一份运筹帷幄,恐怕比王熙凤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当宝钗说 “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 贾母既自谦又自矜地回答:“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象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然而随若岁月推移,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贾母一旦成了老祖宗,便乐得清闲,安于天伦之乐了。高高在上的家长地位使她只看到了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的表面”中兴,却看不到家族中潜伏的危机。相比于贾母晚年的昏沉糊涂, 到了一百多岁、经历了六代人的乌苏拉,“ 在这 个人人都想入非非的家庭里,极力保待着消楚的头脑”,而她恰恰是因为不能与人分享这种消醒而孤独着。她一直消醒地操持着这个家庭的生活,面对着男人们狂热的搬迁计划,乌苏拉坚决反对,组织全村的 妇女来反对她们的丈夫。而当她的丈夫布恩地亚最后放弃全村人都走的打算而坚持着要自己走时,她坚决地说如果一定得要有人死了他才不走的话她宁愿去死。男人都去做疯狂的事情去了,乌苏拉为了能让生活继续下去,做着各种各样的小 生意,“只要上帝让我活着,在这幢疯人院里就不会缺钱花。“虽然她与外界几乎亳不接触,却最早意识到”时间像是在 打圈圈, 虽然她也竭力想冲出时间怪圈,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作为家族“塔尖“, 两位老人同样地受人敬爱 贾母以其阅历深、有胸襟、有闲暇形成了幽默开朗的性格,是全家上下敬爱的“老祖宗”,刘姥姥口口声声说贾母”是最怜老惜贫的”, 虽有奉承之意,但贾母即使在世转时移、贾府每况愈下时依然有着崇高地位,与她的深明大义和善良慈祥是分不开的。作为家族历史的见证者,两人深爱着自己的家,竭力去维护家族的秩序或命运,且并非仅仅出自个人利益考虑,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希望。乌苏拉甚至在死的那一刻还在为这个家祈祷,“那无穷无尽的 、仓促而深切的祈祷持续了两天多”。尽管她们爱这个家爱得深沉,但家族还是无可挽回地衰亡了。

    作为母亲,她们爱自己的子孙后代,就在她们对儿孙的关爱中体现了中外迥异的亲子关系。当儿子和别人鬼混有了私生子时,乌苏拉义无反顾地挑起抚养两个孙子的重任,后来她又抚养了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甚至第五代子孙。她一直活到第六代出生,而且到了晚年即使在自己的眼睛瞎了之后,仍然掩饰着,继续操劳,直到最终死去。当发现大儿子失踪的时候乌苏拉义无返顾地离家去寻找跟吉卜赛人出走的大儿子,尽管后来还是没有找到他,大儿子是在流浪了许久之后自己回到了家。当小儿子奥雷良诺上校因为起义被关进监狱的时候,尽管乌苏拉对他的革命很不理解但却依然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地给牢房中的奥雷良诺上校送了一把手枪。当奥雷良诺上校要再次离家的时候,乌苏拉想在儿子的肩上披一条新的毛毯,但却怕别人说儿子是因为没钱买毛毯而投降的。尽管左右为难,她还是在下雨的时候把丈夫老布恩地亚的一顶旧毡帽给儿子戴上了。就在儿子要走的时候,乌苏拉把他叫住了说,“奥雷良诺,答应我,要是你在那里遇到什么不如意的时候,希望你会想起你的母亲! " 儿行千里母担忧,乌苏拉从来不曾束缚过孩子们想飞的翅膀,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身后都有她牵挂的目光。霍塞·阿卡迪奥死的时候,他的血一直流,一直流,穿过客厅,流过大街,漫上石栏,绕过长廊,渗进谷仓,最后一直流到厨房里正在做饭的乌苏拉脚下。乌苏拉沿着血迹,找到了儿子的尸体。这一段描写有种浓盯的悲剧气息,我们可以想象,面对儿子的尸体,身为母亲的乌苏拉将是怎样的欲哭无泪,肝肠寸断。

    乌苏拉对子孙后代的爱不仅是深沉的,更是理智的。当孙子阿卡迪奥成为马贡多有史以来最残暴的统治者,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时, 她径直去找他,“恼怒地挥着浸过柏油的鞭子, "没头没脑地打渚他, 边打边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这个不要脸的! " "不理睬他因疼痛而发出的嚎叫”,直到把他打得缩着身子,活像一只蜗牛。乌苏拉丝亳不理会她的孙子,径直把所有无辜的囚犯都放了,为老百姓伸张正义。在军事法庭上,乌苏拉对儿子说道:“你们非常严肃地对待这场可怕的游戏你们的确也干得不错,因为你们是在履行你们的职责。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记住,只 要上帝还要我们活养,我们就仍然是你们的母亲。不管你们多么的革命,我们都有权因为你们的大逆不道而扒下你们的裤子狠狠地给你们一顿鞭子!”乌苏拉曾痛心疾首地说“那些孩子们小的时候,都像天使一样善良、可爱,长大了却个个像恶脱一样;她感叹家族的败落,憎恨子孙们的吃喝玩乐、残酪暴戾,在面对子孙不肖时敢于挺身而出,大义灭亲,用皮鞭教训孩子,因此孩子们对她既慑服,又依恋。

    与乌苏拉这位严母相比,贾母对子孙们过分溺爱,当听说贾琏与鲍二家的私通时,认为其不过是“搀嘴”,对子孙一味骄纵包庇。这种“愚爱“看似溫情脉脉,实际上是违反人性成长的,有百害而无一益。在众多绕膝子孙中,贾母最钟爱的是宝玉。宝玉与他爷爷 ”形容身段言谈举动“如同翻版,获得了贾母的偏爱。她不许任何人伤害宝玉,即使是宝玉的父亲。因此当贾政笞批宝玉时,贾母大发雷霆,寻死觅活,让贾政陷入了尴尬。贾母对宝玉近于执拗的溺爱,极大限度地保护了宝玉,但她在婚姻大事上为宝玉做出的选择却葬送了宝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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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至真至纯“女儿性”

    两部小说中都有一道清新亮丽的风景线,那就是对至真至纯“女儿性”的描 写。《红楼梦》所描写的大观园闺阁世界中充满了天然纯净的”女儿性”。 作者在塑造这类女性形象时, 既不采取“花木兰式境遇”一一化妆其为超越性别的人,也不一味夸张她们的奇才卓行,而只是描写了一群”邻家女孩”, 让人倍感真实亲切。同时他又注重女性人格力盈的渲染,深入挖掘,多方观照,极力展现其丰富性和独特性。大观园中这些年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都很相似的少女却有着鲜明的个性。无论是黛玉的泪雨潇湘 妙玉的空灵高洁,还是宝钗的娴静淑雅湘云的天真烂漫,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百年孤独》中的俏姑娘雷梅苔丝天生丽质,也拥有着天然自如的“女儿性”。 她是美的化身,自然质朴、纯洁、自由而又光彩照人。二十岁了还赤身裸体地在家里走来走去,因 为她觉得这是唯一的体面方式;她每天花去几个小时洗澡,好使身上一尘不染,她无视一切清规戒律,“对邪恶和猜忌不屑一顾,悠悠自得于自己小天地的简单现实之中”。

    有了这种清纯明媚的女儿性作对照,更凸显了男人世界的暴力张扬、混乱黯淡和道德教化的虚伪淫荡。难怪宝玉会被这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女儿性“深深吸引,说“见了女儿,便觉消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百年孤独》中男人见到雷梅苔丝,就会色相毕霹,甚至趁其洗澡时凯叙她的身体,却不知她的美具有置人死地的能力,但凡是贪图她的美色、企图沽污她的男子都遭到了灭顶之祸,一命呜呼。

    《红楼梦》中“女儿”的命运多是不幸的。身为贵妃的元春,芳华绝代却抑郁而死;温柔善良的迎春误嫁“中山狼”,被作贱身亡;才智过人的探春远嫁外疆,怀人思乡,年纪 尚小的惜春遁入空门,独伴古佛,红楼四春 ”原应叹息” 悲剧命运唱响了大观园的凄婉悲歌。冰雪聪明的黛玉情断而死,德才兼备的宝钗守葬一生,纵观红楼女性,无论是“脂粉队里的英雄“王熙凤、一心教子的李纨、清高自洁的妙玉等出身高贵的上层女性,还是“风流灵巧”的晴 雯、清纯可爱的香菱、花容月貌的尤二姐、刚烈奔放的尤三姐,以及金钏、鸳鸯等出身卑微的女性,都逃不过悲惨的命运,香消在风起雨后 。正可谓“千红一窟(哭), 万艳同悲(杯)", 大观园最后竟成了“大花冢" 现实充满了污浊淫乱,纯净的“女儿性“无法存身,《百年孤独》中的俏姑娘雷梅苔丝最终也挪渚被单,冉冉升入天空。如果说《红楼梦》中“鲜艳妖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 ,又如黛玉“、集各种女儿美于一身的秦可卿的死去暗示了“兼美”之梦的破灭的话,雷梅苔丝的升天则象征着纯美的消失,同样令人遗憾和痛心。

    两部小说中的“女儿性“ 明净无求,已不再是一个性别存在方式,而是一种理想中的完美个性,与之相映的是生命自身的甘灵和谐,与之相对的是人间的功利妄求。

    走进“红楼”,感受“孤独”——《红楼梦》与《百年孤独》的比较研究(2)

    五、 “开到荼靡花事了” ——女性情爱描写分析比较

    两部作品都充满芬芳,特别是以《红楼梦》的爱情悲剧为论述题材的文章可谓举不胜举毕竟《红楼梦》以爱的理想照亮了无爱的现实。尽管《红楼梦》中的“色空”被多人论述为一种虚无 但我始终认为,《红楼梦》所谓的“色而空”,真正含义在于由爱而空,而这种”空” ,不是“ 无 ”,而是与“无”相生的“有”,爱消解了生命中累赘的世俗成分,充实了生命的本真。如果说《红楼梦》中,男女主人公基本上还停留于执手相看泪眼的精神恋爱的话,那么在《百年孤独》中,性欲以空前的放荡遍地流淌。在布恩地亚家族的情爱史上少有轻声的低语,他们发出的不是刺耳的尖叫就是声嘶力竭的狂呼,充满了喧哗与骚动。

    在此,我打算以两部作品中的两位女性为出发点,分析比较两种不同压抑下的“变态”爱情。

    (一)、情到深处无怨尤,蓝色芙蓉林黛玉

    歌德在《浮士德》中有这样一句话:“永恒之女神, 导我们前。”《红楼梦》在凝聚起家族、社会悲剧的同时,也推出了一位爱之深、痛之切、冰清玉洁的女神——林黛玉。与《金瓶梅》里那些美丽并放浪的女人相比,林黛玉如同一弘清泉,将封建社会里的男女情爱赋予了全部的美丽与清新;与《三国演义》里那些只作为男人权力斗争工具的美女相比,黛玉捧出的是一个身处封建社会的女子所能献出的全部爱情,犹如黑暗王国里的一缕光线,照亮了整个灰暗无爱的天空,又如一盏爱的明灯,遥遥地指向了在另一个时代才能真正实现的男女平等和自由恋爱。

    黛玉初到贾府时,曾引起了一阵轰动。凤姐一见她就惊叹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在宝玉看来,黛玉更是别具风姿:“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目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曹雪芹把西施捧心而蹙的柔弱娇美赋予了黛玉,宝玉见她眉间若蹙 ,便给她取字颦颦,更突出了她袅娜风流的消丽之美。

    黛玉不仅美得消新脱俗,而且才华横溢,兰心惠质,“心较比干多一窍”。曹雪芹用笔墨描写了黛玉无与伦比的诗词才华,判词中的“堪怜咏絮才”一句更是将黛玉直比晋代才女谢道韫。谢道韫曾以“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句形容漫天飞舞的雪花而为世人所称道,黛玉唯美婉约的诗情更不在其下。黛玉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尽管大观园中才女众多,黛玉却能独领风骚。元妃省亲时,黛玉替宝玉作了一首《杏帘在望 》不仅宝玉认为比自己作的三首“高过十倍”,而且元春也指出这首为前三首之冠。在诗社聚会的时候,黛玉的诗作更是以风流别致、清新飘逸为众人所推崇,屡屡夺魁。例如她们咏《白海棠》境界超脱,优美动人,其中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尤其传神,而“娇羞默默同谁诉。一句更是寄托了少女难言的心事。她的《菊花诗》压倒群芳,一举夺魁,其中“满纸自怜题素愿,片言谁解诉秋心?”借菊的孤傲抒发自己的情怀,而“孤标傲世谐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更写出了她孤傲高洁的品格。她的《柳絮词·唐多令》更是缠绵凄美感人,“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借对柳絮的吟咏,抒发了她对自己不幸身世的哀愁以及对自已无望爱情的悲叹。另外,她的《秋窗风雨夕》、《桃花行》、《五美吟》等诗作更是字字珠玑,寄兴寓情,感人至深黛玉才思敏捷,她往往出口成章, 写诗”一挥而就”,却首首精彩绝伦。也许,只有心思细腻的人才能彻底地情景交融,沉浸在诗的旧界里,而正是这份飘扬的诗悄和荡涨的画意,才将她从生活的阴沉、灰暗与烦恼中解脱出来,诗意地生存在那个人人自危的贾府中。

    宝黛二人的缘分写在三生石上,是前生注定的。因此初见宝玉,黛玉便 大吃一惊,“好生奇怪,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宝玉见了她也说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两人一见如故,初见面便产生了比较相投的心灵感应。在以后“耳鬓厮磨,心情相对”的频繁接触中,两人更是“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 而黛玉所看的《  西厢 记》、《 牡丹亭》中那些“花落水流红,闲愁万 种”。的 戏文, 更像一阵消风吹开了她少女的心郎,  也吹开了离悬千心中的礼教帷幕。正值“ 知好色而慕少艾”可的年纪, 在相互了解、志同道合的基础上, 宝黛之间产生了纯真的爱情心

    然而,宝黛这种天然纯粹的爱情在那个封建社会却是见不得人的。在那个时代,人们视自由恋爱为洪水猛兽,“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而黛玉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哪 里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心中强烈的感情无人可诉,她便借写诗来抒发心中的“怨”然而由千她出身于封建官宦之家,又难免受传统观念的影响,于是她意识中的“自我” 又常常板起而孔教训那个潜意识中的“本我”但是,青春,你不去煽动,它也会自己造反。于是,爱情的蠢蠢欲动和封建传统观念形成了难以协调的矛盾,造成了黛玉扭曲“变态”的爱情心理,一方面,她求全责备,要求宝玉爱情的无限忠诚,稍有不对就 大发醋意,当佩带才貌双全的薛宝钗搬到贸府后, 她的猜忌、担心疑虑更是不加修饰地流露出来, 开始频频地和贾宝玉气恼拌嘴 “使小性儿 ”,看到宝玉盯着宝钗雪白的膀子发呆, 黛玉说 “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出来瞧了瞧, 原来是个呆雁。”当宝钗问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一瞧。” 黛玉说: “ 我才出来,他就 ‘忒儿’一声飞了。”她嘴里边说,边将手帕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聪敏的黛玉可以将自己的醋妒之意藏在天衣无缝、无伤大雅的玩笑中,但得知宝玉要娶宝钗时她终于忍无可忍,“迷了本性”,当宝黛在迷失本性的情况下见面时 ,一个“疯疯傻傻”,一个“恍恍惚惚。黛玉问:“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宝玉答:“我为林姑娘病了。”说完两人“只管对着脸傻笑起来”,把在场人吓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这种“变态” 正是除却了封建礼教外衣的一片赤心和真心,也是宝黛间“心贴心 、心哭心、 心换心的刻骨铭心的境界和体验”。

    另一方面,当宝玉对她“亲热厚密”时,她又嗔怪他“竟不避嫌疑”。宝黛共读《西厢记》时,宝玉情不自禁,向她表白了自己的爱意:“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不料,黛玉的脸上顿时睛转多云,呵斥道:“ 你这 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 急得宝玉忙赔礼道歉,宝钗借扇机带“双敲”,宝玉一句“你死了,我做和尚! ”竟让黛玉气的说不出话来,狠命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咬牙说道.“ 你这—一?”便哑咽住了,拿起手帕只抹泪儿,宝玉上前拉住了黛玉一只手,说“我的五脏都碎了,你还只是哭” 。黛玉将他手一摔:“谁同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的,还这么涎皮赖脸的,连个道理也不知道。”很明显,黛玉受不了爱的直白,爱情给她带来的没有快乐,只有这种类似“自找”的苦恼。她心里清 楚宝玉“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但她却始终不肯放弃爱情,放弃理想,可谓痴到极处,情到极处。然而她的这种顽强而执着的痴情使她在爱情的路上可以坚持到底,却始终无法敲开封建包办婚姻的大门。而更可悲的是,最终决定宝玉亲事的竟是口口声声叫她“心肝儿肉” 的外祖母,可见在没有爱情自由的封建制度下,即使慈祥如“老祖宗”也难改其悲剧命运。“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压在黛玉头上的不仅仅是一把“金锁”更是封建礼教这座大山。

    纵观宝黛之爱,黛玉的自卑情结也是造成她爱之痛苦的一个原因。自幼丧母、寄人篱下,身体孱弱,没有家产,贾府越繁华,黛玉的内心越悲凉。“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面对残酷的生存环境,这个一无所有的少女只能凭借满腹的诗书和过人的才华搭起一座壁垒,以尖酸刻薄为矛、以清高孤傲为盾来保护自己。周瑞家的送宫花,最后才送到她那里,她便冷笑道:“ 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一番话令周瑞家的很是难堪。宝玉的奶妈李嬷嬷说: “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宝钗也说黛玉有张“促狭嘴”,当史湘云直言道出唱戏的小旦像黛玉时,黛玉更是心中大怒,大发脾气。黛玉这种极其脆弱、小心翼翼的坚强在与她可谓“双峰对峙,二水分流”的薛宝钗来到贾府后更是发展到极端。一次黛玉去怡红院,莫名其妙地吃了闭门羹,黛玉站在门外,正伤心驰泪之时,忽听见里面传来宝玉宝钗的欢声笑语。黛玉更加伤感了,“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黛玉对“爱博而心劳”的宝玉丧失了信心,于是频频地使性子、发脾气 折磨宝玉,也折磨自己。爱情就是这么妙不可言,当对一个人越是气恼时,其实对他越是爱恋。两人无法表白自己的真实感情,为爱痴狂,却也为爱所困,只能在情感的煎熬中对月长吁。

    《简爱》里的简爱在爱情中也有着深深的自卑情结,只有当罗彻斯特遭遇火灾变得一贫如洗、双目失明时,她才感觉“ 我们都经过了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才能够用—种正常的心态来爱他。黛玉就是一个中国的简爱,看着宝玉因她的怀疑而气恼,而大病,而表白,她在心疼之余才感到些许的踏实。“病潇湘痴魂惊恶梦”中 ,黛玉梦见宝玉用刀割开自己的胸膛,挖出心 来让黛玉看气这个令黛玉魂飞魄散的恶梦暴露了她长久以来深藏心中的焦虑与煎熬,对宝玉感情真挚与否的追问已到了令她发疯的边缘,恨不得把他的心挖出来看个消消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没有爱,便没有痛,爱之愈深,便痛之愈切,宝黛二人好似藤条苦苦纠缠在一起,稍有撕扯,便痛彻心髓。

    黛玉在自卑的同时又是自恋的。这种自恋不同于单纯的“爱自己”,而是在自卑情结无法排解时的一种转移。潇湘馆里,黛玉时而对香弹琴,时而对帕题诗,而“流湘馆春困发幽情”,更是一番说不尽的旅旋。荷锄葬花,是黛玉渲泄情感的独特方式,一曲《葬花吟》不仅是对遍地落花的怜惜,更是黛玉自恋自怜的哀音:“侬今葬花人祭,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心落花是飘在风里的一首诗,无声却叫人心动,落花遍地写下秋天的回忆,谁都会疼惜。但也许是一种相知,也许是一种自况,唯有黛玉的《跸花吟》如此悲伤凄美,写出了落花的全部美丽与哀愁。

    爱情是女人的宗教,对于黛玉而言,与宝玉的这场美丽缠绵的爱情,是在自己孱弱的生命和沉闷无趣的寄居生活中唯一生辉并且有所依托的东西。她希望宝玉是一艘安稳可靠的船,让她可以在风刀霜剑的贾府里得到片刻的安逸与宁静,然而 宝玉这艘船似乎并非是坚定不移的,正是这艘在姐姐与妹妹之间摇摆不定的船将她带入了痛苦的深渊。爱情是对自身的肯定,一个人只有在爱与被爱之中才能消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在爱而不得、欲爱不能的情况下,黛玉只有在顾影自怜中,在对花自恋中才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未若锦要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心正体现了她不愿向污浊俗世低头屈服的自我意识。

    黛玉因为自卑而自恋, 因为自恋而自尊,因为自尊而善感,又因为善感而多愁。忧愁,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说女儿正如宝玉所言是水作的骨肉的话,那么黛玉就是泪的化身。脂批曾写道 “补不完的离恨天,所余之石,岂非离恨石乎? 而绛珠之泪,偏不因离恨而落,而因惜其石而落;乃知惜其石,必惜其人。其人不自惜,其知己岂能不于方百计为之惜乎。”绛珠之泪,至死不渝,万苦不怨,悲夫!”黛玉的哭泣被附上了绛珠仙草为报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而偿泪的浪漫诗意,在宝玉这颗顽石逐渐摆脱等同于须眉浊物的俗气的过程中,黛玉的以泪洗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然而,“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绛珠还泪亦有尽时,对宝玉的爱情期待像等待戈多一样漫长而又无望,黛玉以泪洗面,迟迟等待,却等到了金玉结合的行天霹雳。人人都渴望遭遇爱情,爱情是人世间的永恒主题,但又不得不承认,爱情是个危险的易碎品,一旦爱情落了空,受伤害的往往总是女人。“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 三更入梦遥”。孤军作战、势簿力单的“木石前盟“终究抵挡不住封建世俗的千军万马,敌不过众望所归的“ 金玉良缘?黛玉这个娴娜多情的女子就这样带看对宝玉无尽的爱意,泪尽而亡,香销在风起雨后。

    黛玉之死是《红楼梦》中最具有悲情力的一幕,可以说是死亡成就了黛玉的悲剧美。黛玉死前叫道“ 宝玉、宝玉,你好……”话没说完便香消玉烦了, 这一幕催人泪下,感人至深。很多论者已指出,黛玉想说的是“宝玉,你好狠心! " 刻骨铭心的爱化作了满腔怨恨。而我们认为黛玉实际想说“宝玉,你好好保重!”情到深处无怨尤,她恨的是封建世俗的摧折,对宝玉,她充满了深深的遗憾,如果注定不能和自己至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只有为他祝福。就这样,黛玉如昙花一般,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任凭泪水也换不回她的枯萎,正如她葬花时所唱。“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生命,在最灿烂的青春戛然而止;青春,在最浪漫的瞬间结束;而浪漫,在最美的时候画上了句号。从此,黛玉永远停驻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沉睡在甘甜醇美的回忆中,雕刻在如歌如梦的时光里,在读 者心目中成了永恒,“我将于茫茫人海中寻找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 徐志摩语)。维纳斯正因为断臂才具有魅力, 白璧微瑕亦是弥足珍贵,人的一生也有太多太多的遗憾,正是这些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构成了人生的残缺美。看看大观园里的痴男怨女,  有几对是幸福美满、白头偕老的?正是这种灵与肉、情与性的分离构成了《红楼梦》的悲剧美,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悲剧是将美毁灭给人看,试想黛玉如果不是香消玉须千青葱岁月, 而是平安健康地终老一生,无 论是她顺理成章地成了宝二奶奶, 还是嫁作他人成了满脸皱纹的怨妇,她给读者留下的印象恐怕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刻骨铭心。

    “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时,黛玉抽到一枝芙蓉花签,题曰“ 风露消愁”,诗云“莫怨东风当自嗟 ”黛玉冰清玉洁,多愁善感,纤细柔弱,孤标傲世,一如出水芙蓉,用自己的纯洁和恬静,映照着俗世的污浊。黛玉凄消又惆个长地彷惶在爱与痛的边缘,尽管青春爱意的萌动每每化作诗的倾诉,爱而不能的苦恼时时化作泪的感伤  但这种孤傲美丽的真挚爱情、蓝色忧郁的生死恋情在世俗和传统的重压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青春活力。“天尽头,何处有香“ ,即黛玉以爱的名义飞翔于无爱的天空,注定要遭遇现实的电闪雷鸣、风吹雨打。莫怨东风,爱了,就无怨无悔。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如果有来生,想必玉还是会默默地伫立水中央,用全部的泪水和哀愁,去换得同宝玉的相遇。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走进“红楼”,感受“孤独”——《红楼梦》与《百年孤独》的比较研究(2)

    (二)、情到深处人孤独——红色婴粟阿玛兰塔

    《百年孤独》中,阿玛兰塔是老布恩地亚的女儿,偏执、嫉妒的个性导致了她感情上的孤独,这种 孤独恰恰是由激情构成的。她和老布恩地亚的养女雷蒂卡原是好姐妹,不幸同时爱上了一个意大利调琴师皮埃特罗·克里斯庇。雷贝卡爱情上的胜利引起了她的嫉妒和仇恨,她因此而坚信“爱情是危险的,没有好结果的“。于是她发哲要横刀夺爱,声称:“ 你们要结婚,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她先后采取许多恶劣的手段企图阻止雷贝卡和钢琴师他们结婚,后来几度施计不成,又采用下毒的卑鄙手段,但事与愿违,最后竟害死了自己的嫂子。当调琴师皮埃特罗·克里斯庇被雷倍卡抛弃转而向阿玛兰塔求婚时,阿玛兰虽爱着他,却断然拒绝了他,还发下毒誓——“不要天真了,我死也不会和你结婚的。“皮埃特罗·克里斯庇不堪连续打击,愤而自尽 。 后来阿玛兰塔愈发歇斯底里,她拒绝了好几个人的爱情,甚至开始狠狠折磨痴爱她的男人,以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如她对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的感情就交织了同情和虐待的成分,在他准备同她结婚时,她坚决地拒绝了他,仿佛一朵散发着诱人迷香的红色婴粟,华贵艳丽、风情万种,待人想走进她、把握她时,却放射出令人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毒力。

    从精神分析学来看,阿玛兰诺的行为体现着一种“吞没焦虑”,为了与他人联系, 人需要一种坚实可靠的自主性身份感。然而,在生活中,任何联系都会使个体面临丧失身份的危险,由此产生的焦虑就是所谓的吞没焦虑……陷入吞没焦虑的个体,其用以维护自身身份的主要手段是独立。对阿玛兰塔来说,被人爱比被人恨更可怕,因为被爱就意味着被淹没、被吞噬,因 为被他人爱相当于置身于强制性的承诺之下。“阿玛兰塔手上一直缠着黑色绷带,也许是为了埋藏或祭奠一份永远也不可忘怀的纯贞,也许是作为一种保护,害怕自己再次被伤害。阿玛兰塔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强烈的自卑感,她深爱着钢琴师皮埃特罗· 克里斯庇,也深爱着格林列尔多马尔克斯上校,本来她可以同他们中的任何一位结合,可她却让不可战胜的怯弱击败了强烈的爱情,于是她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埋葬,把自己的欲望深锁起来,虽然堕入情网,却在关键时刻以做笑拒绝他们的求婚,虽然深爱着但却让自己孤独起来,让别人绝望。阿玛兰塔不给自己和深爱的男人留下任何余地,而她自己也在这样一种害怕被“吞没”的病态恐惧中走向了绝望与孤独。正如乌苏拉所言,“所有这一切都是她那强烈的爱情与不可战胜的怯弱之间的殊死搏斗,而最后却是那种荒谬的恐惧占了上风。”

    正是这种怯弱的恐惧心理使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生活的痛楚吞噬着她的心,表面上她异常平静,实际上她的心灵碰撞是相当激烈的。爱情的骚动如同灼热无比的岩浆,在她的心里翻滚,最使她不安的是,她曾经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侄子奥雷良诺·霍塞当成“聊以解脱寂寞的良药”,宣泄了自己内心深处那汹涌的激浪,将压抑的悄感倾泄在气喘吁吁的床上,产生 了不该有的、就像”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感情。 这种 乱伦游戏完全出于她的本能欲望和自我怜悯。正当的情欲得不到应有的满足,而满足的情欲又是不正当的。这,构成了她一生的感情矛盾。

    晚年的阿玛兰塔心如止水,没有丝毫的热情,孤独像海绵一样吸尽了她的激情她的痛苦。阿玛兰塔一生都是在织裹尸布的重复劳作中消磨掉的,她先是满怀仇恨为惰敌雷倍卡织而后又为自己织。 死神告诉过她,她的 死期就在她为自己织完裹尸布的那一刻。于是为了延长时间,她尽噩把那个过程弄得很繁复,所有的东西都要反反复复精工细作,日织夜拆,钮扣也是钉了拆拆了又钉。但也正是在这个单纯重复的漫长过程中,阿玛兰塔反省了整个一生。当她终于明白她一生孤独的心结就是不敢而对自己燃烧的欲望时,这个过程对她而 言就失去了意义。于是她不再留连,很快结束了编织过程,以异 常平和的心情迎来了死神。然而表面上的超脱凡俗,更能反映出心灵深藏省的激情。纵观阿玛兰诺的一生可以看到,在她身上,孤独与激怕是同时诞生的,正如歌中所唱,“情到深处人孤独”,只有感情浓烈的人,才会产生孤独。

    然而,孤独的人并不是可耻的,只要有勇气,真挚的爱情仍是有可能的。马尔克斯说过“ 世界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情了。”马尔克斯在刻骨铭心地写就了布恩地亚这个孤独的家族后,他仍旧满怀信心地认定了爱情的可能性,充满激情地描写了第五代的阿玛兰塔· 乌苏拉和第六代的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情尽管爱情的结晶是一个长着猪尾巴的孩子,但仍是布恩地亚家族在整整一个世纪过去后唯一一个由爱悄孕育而生的后代。可以说 阿玛兰塔的孙女阿玛兰塔·乌苏拉和她的重孙奥雷良诺·布恩地亚姑侄之间继续了 她未完成的激情和没满足的情欲。以下是描 写阿玛兰塔·乌苏拉和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之间炽热激情的语句:“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不看就知道她来了.她双肘支在桌上, 挨得那么近, 奥雷良诺·布恩地亚连她骨头的响动都能听到。”

    “于是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不顾一切,全力以赴了”他在她受了伤的手心上孩童似的轻轻吻了一下,接着便打开隐秘的心廊,倾诉无限的衷悄,掏出潜藏在痛苦中的可怕的氐虫。”

    “ 他俩都掌握了爱情上的高度技巧,在他们炽热的激情耗尽之后,他们在疲倦中都得到了能够得到的一切。”

    “一对情入沉浸在环顾无人的世界中,对他们来说,每天唯一的、永恒的现实就是爱情“,奥雷良诺·布恩地亚和阿玛兰塔·乌苏拉睁着眼睛,面面相觑,他们们心自问时,才明白他俩已经结为一体,宁死也不愿分离了。”

    “一种休戚与共的感悄把他俩紧紧地联结在一起种感悄虽然没有那种令人目眩、吞噬一切的情欲力益,却能使他俩像情欲最炽烈时那样相亲相爱,无比幸福。”

    看了这些情爱场景,耳边仿佛回响起阿玛兰塔·乌苏拉声嘶力竭的激悄欲望是一件精致的外衣, 有人喜欢穿上它堂皇地招摇,有人却只能在意念的衣橱里自己绝望地观赏它,看着它在孤独的深处做瑶邪恶的鬼脸。阿玛兰塔从没抓紧过心中的幸福,她的激情最终被内心中不可克服的荒诞的恐惧所战胜,于是她关上了幸福门,幸福离她越来越远。阿玛兰塔想在织裹尸布的劳作中铺展自己的孤独 却被孤独缠绕得更紧。当孤独的阿玛兰塔渐渐老去, 她的耳畔或许会回响起爱人皮埃特罗.克雷斯庇的华尔兹舞曲,回想起被自己多次拒绝求婚的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回忆起 奥雷良诺·霍塞相伴的燃情岁月……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挥之不去的情欲和命中注定的孤独以及不可抑制的怯懦在她心头纠结着,也许能安慰她的,只能是奔放的家族后代对她激情的延织。

    走进“红楼”,感受“孤独”——《红楼梦》与《百年孤独》的比较研究(2)

    (三)、蓝色忧郁与红色激情

    林黛玉的爱是蓝色忧郁的一滴水,最柔和,也最彻底,但对于封建礼教这块顽石,却始终不能滴水穿石。阿玛兰塔的爱是红色激情的一团火,最炽烈,也最疯狂,但却始终被压抑着,不能尽情地燃烧。如果说在林黛玉那里,生命因爱而开放,那么对于阿玛兰塔而言,生命因对爱的恐惧而封闭,而孤独,而窒息。一个是爱而不得,一个是爱而不能,但两者都是一样的孤独,一样的痴迷,一样的迷惘。 正如林黛玉诗中所吟:“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对爱的敏感与煎熬是她们共同的感受。同时两人对死亡都是很超越的,最终在“天的尽头”,两人寻找各自的香丘。

    六、结语

    纵观两部作品,就文化内涵而言,两者都是对本民族文化的张扬和对本民族历史的参照,体现了人的生存状态及人在命运中的挣扎。《百年孤独》体现了拉美民族印第文化、西方文化、殖民文化三位一体的混合文化, 同时原始性孤独和现代孤独意识相对应,因此既充弥着原始的神秘感,又有着现代的荒诞感,体现了自我意识。《红楼梦》不像《百年孤独》那样呈现为一种人类的原生状态,而是体现了以儒道互补为精神核心的古老而悠久的文化状态。 这种文化由于它的超稳定结构而具有一种超强的生存能力,但也吞噬了个性,形成了封闭的特性,也应该说我们这个民族是一个缺乏孤独意识的民族,我们总是“我们”着,我们总是“欢乐”着,很少“悲哀着。而欢乐是大家的,悲哀才是个人的,人在欢乐时总想告诉别人,而只有在悲哀时才想起自我。因为没有自我,所以没有孤独。但在《红楼梦》中我们却发现了一种可贵的孤独意识冲天而出。这是一种找不到精神家园的孤独,是种梦醒了无路可走的孤独。贾宝玉和林黛玉便是这种孤独的代言人,”一个是闾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暇。”两个超脱凡尘的人,在不被世人理解的孤独中走到了一起。“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屈化? ”然而,他们的感情得不到应有的祝福, 三生石上的缘分最终被封建强权的顽石撞得粉碎,最终结局便是 ”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曹雪芹以生花妙笔描写了这对儿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而他们的孤独最终反映了曹雪芹的孤独。

    虽就观照程度而言,这种孤独意识不及《百年孤独,但就像盛开的昙花一样,正因短暂,所以才弥足珍贵。《红楼梦》在一个没有自我的生存空间中找到了自我,在一个没有个性的民族文化心理中找到了个性,也体现了它的难能可贵。正因如此,它才有了《百年孤独》作为它在世界文学中的参照。孤独产生于忘却,如果我们忘却了自己与他人同呼吸、共命运的关联之后,我们就会 感到孤独。要想克服孤独,只有记住我们大家生死与共的命运,记住历史,记住灾难,只有记忆才能让我们团结起来,相濡以沫,战胜孤独!

    总之,两 部作品的内容博大,常读常新,以上进行的部分比较也仅是些苍白的文字,无法全面涵盖、准确归纳,而正是”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才体现了两部作品的不朽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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