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夜晚，所有的过客（微小说）

所有的夜晚，所有的过客（微小说）

刚才还在餐桌上谈着呢，仅仅几个小时后，他和她就躺在了一张床上。她缱绻在他怀里，眼睛半开半合，几根手指却在他的胸脯上一下一下点击，反复了好几回呢。

“你什么工作来着？”他的嘴里喷出一股酒气。

“卖药的，小药店。”

他不问了。

“你呢？”她的手指绕过他的嘴，直接抚摸了他的眼睛。他有一双褐色的眼睛，睫毛浓黑浓黑的。

“我呀，没啥正经工作。”

她笑了，笑完就不问了。她对他的工作不感兴趣。

“来南京几年了？”

“不到两年。你呢？”

“比你长。”他把吸完的烟屁股摁进烟缸里。“我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不说话了，停了一会，他突然翻过身，把她踏踏实实压在了身下。他的舌头像蛇一样，开始游动于她的眉眼、瘦脸、嘴唇、脖颈和平滑的小腹。

她咯咯了两声，说：“唉，你们男人呀，就好这一口！”

“你们女人不好这一口？”

她又咯咯了两下，说：“其实啊，也好。”她声音很低。

他和她又疯狂了两个回合，累了。彼此都累了。身体是那种舒脱的累，松散的累，义无反顾的累。

他说：“你真好！”

她也说：“你真好！”

沉默了不大会。她先开口。

“孩子几岁了？”

“9岁。”

说完，他把裤子从另一张床上拉过来，手探进裤兜，掏出钱包，打开后就看到了一张照片。是个姑娘。

“我还以为是个男孩呢。”她嘻嘻了两声。

“你喜欢男孩？”

“嗯。”

“其实都一样。”

他和她又不说话了。感觉没话了。又好像是有许多话的，却堵在那里，说不出来。才认识了几个小时，说实在话，他对她一点都不了解。正如她对他不了解一样。可是，他发现他有点爱这个小丫头了，说爱好像不对，可就是那么一种感觉。怪怪的，却分外美好。当然也并不完全因为她年轻的身体，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似曾相识，却又不可追忆了。他说不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她就是他的那个她，他很想和她在一块。可也就一会会的事，很快他又觉得不太对劲了。

“有男朋友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猜！”她还顽皮了。

犹豫了一会，他说了，却说他不知道。

她趴在他耳际。他能闻到她身上那种特别的香味，轻轻浅浅的，有点飘渺。她说：“不告诉你。”

她可真淘气。他笑了一下，眼角那一块渐渐蹙起来了。

“找的话，找个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他不管她有没有了。

她“噢”了一声，算作答应，不知道记在心上了没。或许人家小丫头有呢。不管了。他一直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他自己。他对不起妻子，做了很多错事。不过，现在他已经离婚了。

她不说话，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她的两腮透着一层红晕，有点深。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昨晚上她可真能喝，一点也不亚于他。他还想着给她挡几回酒呢，他是担心她。可她没事，喝起酒来那么疯，几个男的都倒下了，她还在那里吆喝来吆喝去的。

现在，他不想弄醒她。他就喜欢这样看着她睡。如果把她给弄醒了，他会觉得心疼。她睡着的样子真好看。好看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反正，说不出来的，他感觉着都好看。

天快亮了。

她睡得很安静。他一点一点把右胳膊从她脑袋下面抽了出来。完了，将嘴贴在了她的额头，他吻了一口。他吻得很深情了。像是要出门远行，他在妻子额头那样久久吻了一口一样。

他走了出来。人不太多。空气有些清凉。

在右边的领口，他发现了几根长发。是三根。她的三根长发，金灿灿的。他把长发在指头上缠绕了好几圈，最后拿到鼻子边闻了闻，又用嘴吻了吻。完了，他把它们放在了钱包的那个小册子里面。

放好了，他有些恍惚。他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呢，别说电话之类的了。他苦笑了两下。很快，他挤上了一辆公交车。他和那些匆匆忙忙的人们一样，将要开始他装卸工一天的工作了。

她醒来后，先是看见烟灰缸里十来个烟头，想着他昨晚肯定没怎么睡好。后来她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千块钱。每一张都皱巴巴的。他还以为我是“卖”了一次呢，她想着。很快，她的眼睛就湿了，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湿了。

她站在窗口，大街上都是人流，人来人往的。她知道，她找不到他。或许，她和他再也不会相见。他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就像她也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