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齿

You Are Beautiful

“My life is brilliant,my love is pure.”

我总是听见炮声，听见枪响，听见那悲壮的丧曲，控制不住的，我知道那是我过去的岁月。那时我倚在夜晚的坦克上，看着荒郊野岭的星空。那时我目睹了血腥，经历了各种离合。

1999年，我来到北约在科索沃布置的装甲部队，在我25岁的时候，血气方刚的年龄。在军人父亲的逼迫下进入了部队，一路走过来的我即使年少，但生命的风风雨雨也亲自遍历。

刚到达科索沃的时候，那里还是阳光明媚，温带大陆性的气候让路途遥远的部队心里有一丝期待。由于地理位置的缘故，科索沃常年战争不断，纠纷冲突成为地区性的严重问题。我来到的那一年，正是科索沃战争爆发的时间点。

1999年3月下旬，在派往马其顿和南斯拉夫边界的日子里，我们住在那的村子中。一个少有的平静的夜晚，我躺在坦克冰凉的铁顶上，偶尔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炮响。那夜，是我见过星星最多的一晚，没有火光冲天，没有呼喊逃离。战友们都去休息了，车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可以上去吗？”，居住点主人家的女儿冲着我说，她的声音很小，还有一丝丝胆怯，但却可以融化在三月的春风中。她带了一些点心和两瓶家酿酒，这也是我来到科索沃第一次直面一个年轻的少女。漫天的星辰倒映在她的双眸中，相比，我的眼里大概沧桑遍是。聊到兴起时，她激动但却饱含害羞的咧嘴一笑，明亮的弯眸和洁白的牙齿尽收我的眼底。一整夜，我们谈过去，谈未来，谈人生的不幸，谈自己的祖国，谈没有战乱的日子和即将到来的21世纪，极快的，天边开始发白。

1999年3月24日，北约开始对南联盟进行轰炸，整个边界火光冲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1999年3月26日凌晨四点，我们部队收到命令紧急撤离边界，回城中总部，村民也收拾家当准备等待逃离。

1999年3月26日凌晨四点十五，士兵们坐上装甲车和坦克准备就绪，少女和其他村民站在离我不远处，天边的火光不时地照亮她的脸，周围炮声此起彼伏，我大声冲她喊，等大家都安顿好了以后，我就去找你。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她在努力冲我微笑，一切看起来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分别。“You are beautiful！”我极力喊道。

1999年3月26日凌晨四点四十六，部队的坦克开出去几公里远。我心里一直在想怎样能找到她，一直拼命记住她的模样，可是周遭的爆炸声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看着雷达，突然发现一枚炮弹正在向我们方向袭来，来不及躲避。瞬间，落地巨大的冲击波让我们每个人都出现暂歇性昏厥。但是，当我打开坦克顶盖的时候，望见的爆炸方位好像正是半个小前离开的村庄。爆炸产生的浓烟和火光，让几公里外的我第一次感到心脏被炸碎。当总部发来村庄沦陷的消息时，我的眼睛生疼，疼得像裂开了一道伤口，是那在脑海中经久不去的明眸皓齿和无力反击的炮弹给我划开的。

“I don't know what to do.”

2004年的伦敦，我又梦见你了，在我们分别无数个日夜后的这个夜晚，梦里我不住的回头，所有的阴晦都迅速向后退去，如同时间的浪潮。泥泞的土地在翻转，落下的雨滴渗入眼眶，打转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2004年的十月中旬，北风开始兴起时，早已退伍的我发行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其中《You’re beautiful》的火爆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料。英国各电台都在大肆得播放这首歌曲，一切都被推到了UK榜的首位。各种采访节目袭来，那段时间的我好像完全脱离了生活的主线，像是重新回到了99年在战场上的时光，富有节奏感的应邀，人们的言语，就像枪林弹雨，让我莫名的鼻酸和恐慌。

但是我知道，回不去的20世纪，是世纪间的鸿沟。遇不见的明眸皓齿，是生命交错却又无法交缠的痛苦。阴天的时候，我常沿着泰晤士河，一路走到圣保罗大教堂。有时雨渐渐下起来，走到黑夜，淋湿的路灯镶嵌着历史，闪烁着这里的皓月，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雨点钻进衣领，恍惚间，在灯中，看到你的皓齿，冲我微笑，背后是广袤的科索沃土地，风声浅浅，你眼似明珠，打破战场的斑斑血迹。在弯来弯去的记忆中，有太多沟沟坎坎迈不过去，我想抬手将你放下，我以为音乐重复的播放就会让我感到厌烦。但后来，当我周围不再有声音的时候，我却发现，你好像真的烙印在了我的胸口。

我活了下来，却只见过你一面，你和科索沃的土地一样，你和那场战争一样。映入我脑海的，是你送别时对我微笑而露出的皓齿，是炮弹落入居民区那刺眼的白光。

“I miss you even though I'll never be with you.”

Ar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