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阿水
我叫阿水。我是祖父发明来负责检查人类情绪的机器人。祖父还在房子里住的时候,他常带着我出门,让我检测遇到的每一个行人的负面情绪指数、以及他是否做过一些违法背德的行为,如果遇到了,则会想办法和对方沟通,慢慢消除这些负面的因素。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直到两个月前的一天。
那天,祖父躺着床上,和我说,“东边巷子里住着的阿崛,性格倔强,我恐怕这倔强会在未来害了他,我若是睡过去了,你可一定要帮祖父好好劝劝阿崛”。
我说:“好的祖父,您好好睡,说不定睡一觉起来,他就好起来了呢。”
可惜,祖父这一觉,没有睡起来。
我看着白叔趴在睡着的祖父身前哭,然后把祖父装进了一个很大的盒子,埋到了地下。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白叔摸摸我的头,说,“生老病死是人类必须经历的,你祖父走的安详,你无需难过”。
彼时的我,连“难过”为何都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的祖父,我的主人,再也没有给我下达过新的命令,甚至他的人我也没有见过,我知道他是去世了,可是不懂人类对于亲人去世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只知道,他给我的最后一个指令,就是净化阿崛。
没错啊,我是机器人,服务于主人的机器人,我的主人,当然就是发明我出来的祖父。
二、阿崛
根据祖父的最后“指令”——额,加双引号是为什么,是因为我觉得最后一份指令更像是“嘱托”,额,也就是人类所说的遗嘱——我走去东边巷子,见到阿崛,对他用以前和祖父说话的方式说:“经扫描,你身上的‘倔强’因子超标,超标原因,你对你妻子的占有欲很强,你受不了她在酒吧的工作,而且她也受不了你的电竞梦想。”这些话,和祖父说的时候,是用第三人称,但是这次是和他本人说,应当替换成第二人称吧,我想。
阿崛努努嘴,说:“你祖父和我聊了两天没聊成,怎么,他死了你个机器人还要继续吗?”他的语气很不友好,但是我听不出来,我只知道,在他说我祖父去世说的那么轻蔑的时候,我有一种不很舒服的感觉。
我说:“祖父希望你能放下这份倔强,和你妻子好好谈心,如果双方仍然接受不了彼此的职业的话,最好的方法是离婚。”
“离婚?”阿崛突然升高了他的声调,冲我咆哮,“想离婚?这辈子都别想”。他怒吼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他的怒气值数据瞬间很高。
以前跟着祖父的时候,祖父总让我盯着对方的怒气值,要是怒气值升高,必须打断祖父,如果怒气值爆表,必须带着祖父离开,因为人类在怒气值高的情况下,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不好的行为,无论这行为伤了谁,这都是祖父绝对不想看到的。但是祖父很温柔很善良,从来没有让谁怒气值升高过,所以我一时间没想起来祖父的叮嘱。
当我看到阿崛朝着我冲过来,双手掐着我的脖子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这一出,然后抓住阿崛的手,说,“我是机器人”,他这么做对我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
阿崛反应过来,讷讷收手。
从东边巷子回家的路上,我寻思,为什么祖父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减少别人的负面值,而我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怒气值呢?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祖父的嘱托呢?
想着想着,我看到了正对着家门的柜子,我想到了那个洗手液瓶子。
这是祖父留给我的秘密武器,一滴去除坏心情,两滴去除坏心思,三滴去除坏行为,四滴根除坏行为。可是不知为何,在我跟着祖父的日子里,这瓶药水一直存放在一个洗手液瓶子里,而瓶子一直被锁在柜子里。
我当然知道瓶子在哪,而柜子上面的锁当然也难不倒我。我打开柜子,拿出瓶子,看到了祖父写的纸条,识字功能我是有的,我能看懂祖父的意思。
“不能随意使用”,我懂,但是,现在对着阿崛使用,不算是随意吧,我想。
于是第二天,我带着瓶子出现在了阿崛面前,给他用那洗手液洗了手。
洗完手之后,阿崛的怒气值瞬间降为个位数,倔强值也下降到了正常,甚至偏低的水平。没想到,祖父藏起来的洗手液,竟是个厉害玩意儿。
阿崛神情呆滞了整整两分钟,之后重新有了生人的色彩。他似乎忘记了我是谁,微笑着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我不确定他是怎么想的,就问,“你还想打电竞吗?”
他答:“不想了,我老婆不喜欢”。过了一会他又说,“老婆每天晚上从酒吧回来晚,我得去做点热饭给她送去。”而后匆匆离去。
看来“洗手液”的作用,是真不错嘛。
第二天,阿崛夫妇来到我家,准确来说是祖父家,说,谢谢你。
我的任务应该算完成了吧,我想。
可是之后呢,祖父不在了,我应该做什么呢?
三、快乐
我无所事事的在街上走着,看见白叔,学着祖父的样子问“吃了没”。
白叔说:“吃过了,你呢,打算继承你祖父的衣钵,继续净化人心吗?”
我摇摇头,而后点点头。我也不知道。祖父没有给我类似指令,但是我是愿意继续下去的。
白叔:“没关系的,你祖父的心意,我想你是懂的。不明白的话就回去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我摇摇头,说“机器人不睡觉的。”
白叔顿了顿,说:“这样啊……你祖父很喜欢用‘晚安,早点睡,睡一觉就好了’这个说法,我以为他也是这么哄你睡觉的。”
我摇摇头,祖父从来没有哄过我睡觉,但是那句话确实是祖父常说的不假。
只不过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莫名地,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可也不知道原因。
我回了祖父家,想着白叔说的话,想想祖父这一生都在做这件事情,如果我承袭他的衣钵也未尝不可,何况我是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再者,阿崛的事情已经告诉我,净化人心里的负面情绪,用一滴洗手液就可以完成,如此简单。
于是我拿着祖父的洗手液走在街上,看到谁的某种负面情绪值较高,就去给他滴一滴洗手液,而这些人,无论拿到洗手液之前的表情,是愤怒还是愁苦,在拿到洗手液之后,都会微笑着感谢我。
那一天,我感觉自己可以体会到祖父的心情了,原来让别的人类的负面情绪值降低,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阿偶,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只是我觉得,刚刚那种感觉,应该叫做快乐吧。
四、小偷
接下来几日,我每天都拿着洗手液游荡,这时的我,完全忘了祖父纸条上的叮嘱。
可能机器人就是这样,祖父输入给我的指令,或者他说着是指令的指令,我会一件一件记得很清楚,用人类的话说,就像是听了圣旨一般的尊崇,可是对于祖父写在纸条上,并且没有标注称呼的话,我只是当做一次文字识别以及语义识别,过了那天就不会再想起。
这一天,我看见一个女人,趾高气昂的走在街上,手上、颈上戴着的链子成分为Au,纯度较高,这大概是祖父说过的“土豪”一类的人物,可是她的目中无人值有些高。
我正要上前去给她喷洗手液,这时,一个身着破烂衣服的小伙子从“土豪”面前飞一般的跑过,然后我检测到,土豪的手链子,现在在小伙的口袋里。
祖父说过,做人,最最不能犯的,是法律。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能非法夺取他人财物。这样做的人叫什么来着,对,叫小偷。
我在机器大脑中做了排序,目中无人值高于正常水平,与进行盗窃触犯法律,二者相比,我认为触犯法律的错误更甚。
于是我放弃了给“土豪”涂洗手液,转而去追“小偷”。
那“小偷”跑得很快,但是快不过我的机械腿。我追上他的时候,他刚刚从一家市场里,用金链子换了一大包面馒头。
我扫描了他的全身,确认他全身上下不含有Au这种成分,又估计了金链子和馒头的价值,得出结论,他这交易亏了。
我有些犹豫,我是应该在市场里找到金链子呢,还是跟着这个“小偷”呢?
我纠结了一瞬,但是在看到“小偷”吊儿郎当的蹦跳着走出市场的身影后,决定要跟着“小偷”。
我跟着跟着,跟到了以前随祖父来过的贫民窟。
我看到“小偷”把馒头一一分给了贫民窟的人,最后自己只留了一个,还把其中半个喂了狗。
然后他不以为意的啃起了这半个馒头。
贫民窟里的人看着他的神情,像极了被祖父净化的人看向祖父的眼神,像极了阿崛夫妇、以及那些被我用洗手液净化了的人看我的眼神。
那是感激。
我跟着“小偷”走啊走,走到一个掉着漆皮的老房子前,拍了拍他肩膀。
他回头,和我说“卖了,你别找了。”
我明白他以为我在问金链子的问题,链子不在他身上我一清二楚,况且我跟着他一路又不是为了寻那链子。
我说:“祖父说了,非法夺取他人财物是不对的。”
他笑了,可我总觉得那笑容和祖父的笑容看着不一样,似乎不是什么友好的意思。
他说,“小屁孩不赖,懂法啊!”
我说:“我说的是事实。”
他说:“是又怎样?光脚不怕穿鞋,我不过讨口饭吃。”
我看着他,有些纠结,他的负面情绪值并不高,甚至,从数据上看,比起那“土豪”好了不少,可是,他违反的是,祖父一再强调不能违反的法律啊。
我在自己的机器脑中反复论证,无论怎样,得出的结论都是,遵守法律最重要。没错,心思再好,触犯法律,算什么好,这不就是个目的手段正当性的问题嘛,使用不正当手段达成的目的,难道就正当了吗?
得出结论后,我强行把洗手液挤到他手上,说,洗洗手吧,以后别犯法了。
他不以为然,说“谢了,不送”,就转身边搓着手边进了屋。
回祖父家的路上,我一路都在论证目的与手段正当性的问题,尽管每一次论证的结论都是手段正当性必须与目的正当性相匹配,但是,我还是隐隐有一种我做错事了的感觉。
坐在祖父的床边,我用祖父的话安慰自己,人类的“睡一觉就好了”,是过一个黑夜就好了的意思吧。
五、妇人
第二天,我又如常地走去集市,集市今天可不是一般的热闹,这不,西瓜摊前围了一圈的人。
我以为摊主又在和顾客赌瓜了,就没当回事,没往那边走。
我们这小地方,没什么人有钱赌石,于是摊主便发明了赌瓜玩法。所谓赌瓜,就是赌这个西瓜是红壤黄壤还是白壤、赌这个西瓜是几分脆几分绵。规则很简单,顾客先挑选一个西瓜,付一半的瓜钱,说出自己的推测,现场开瓜。赌对了则顾客直接拿走这个瓜,赌错了则要再支付这个西瓜的原价再拿走西瓜。
也就是说,最终出售西瓜的价格在0.5倍到1.5倍之间,具体是多少全看顾客的运气。当然,因为赌对赌错价格差别不大,且赌瓜颇有意思,所以在集市上卖西瓜的人,总要和老板赌上一赌。
以前祖父也是这个瓜摊的赌客之一,但是因为祖父太聪明,赌了几次便可以“慧眼识瓜”,之后的赌瓜他就再没输过。当然,赢过几次之后,他就每次都以一倍价格买瓜,不再赌了。
因为我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所以赌瓜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便打算离开。
突然,瓜摊前面一个鲜红色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昨天那位被偷了金手链的妇人。
通常参与赌瓜的人,都不怎么富裕,在我们这儿,富裕的人往往会去一个叫做金色港湾的地方娱乐,里面有KTV,也有棋牌室。但是这位妇人,在我的数据中,只有0.9%的概率会参与赌瓜。
我相信我的数据是正确的,于是我挤进人群,想看看这位妇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瓜摊前面。
走上前我才知道,我错了,她的确不是在赌瓜。
“我的金链子昨天就是在你这丢的,你还不承认你是小偷?”妇人说。
随后她命令身后的保镖砸西瓜摊。
我知道金链子的丢失不怪西瓜摊主,也知道保镖故意损坏他人财物是违法行为;更可以看到贵妇人的目中无人值和怒气值几近爆表,于是我给妇人滴了两滴洗手液。
搓开洗手液后,妇人立刻制止了保镖的行为,并买下了瓜摊上的所有西瓜。
因为这洗手液,这件事情也似乎得到了很好的解决,果然,睡一觉,什么都好了呢。
六、阿敏
然而,这良好的自我感觉没有坚持多久,因为我听到人群中有个人说,“阿水的洗手液果然好用,今天阿敏都没来偷东西”。
看来我的洗手液真的可以让人出去恶性,改邪归正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机器大脑突然给身体下达了去贫民窟看看那“小偷”的命令。
到了贫民窟,面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昨日对着“小偷”眼神充满感激的妇女儿童,今日都变了样,他们的怒气值比昨天升高了不少,昨日被我忽略的不劳而获值在今日也明显升高。
他们围在“小偷”的屋外,大喊着,你怎么今天不去偷,你不偷我们吃什么等等。
屋内不时传来“小偷”的声音,“偷是不对的,是违法的。”
“偷不对?你偷了这么多年,别告我你突然金盆洗手了?”一个牙尖嘴利的妇人大声说。
“是呀阿敏叔叔,我这么多年的馒头都是你偷来的,今天你不偷我吃啥?”妇人怀里的小女孩说。
“还叫他叔叔?我看啊他就是个孬种。”立马有几个不劳而获值、妒忌值都极高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说。
……
我看不下去了,心想着一定要给这些人都涂上洗手液好好清洗一番。
我走向人圈的边沿,一个一个挨着发洗手液,用了我洗手液的几个贫民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我继续发,人圈渐渐安静下来。
直到,轮到了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我前几天见过,那时候,她是蹲在路边哭着说他哥哥又被坏人追了。
我给了她一滴洗手液,还对她说,没关系,回家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看着我递出的洗手液,她对我说:“我不要你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天你给哥哥用了这东西,他今天才变成这样的吧。”
我点点头。
她摇摇头,很真诚地开口,说:“我不要。哥哥已经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本事,现在甚至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反抗。我不能也这样,以前是哥哥护着我,现在换我保护哥哥。”
我解释说:“他偷东西是不对,我洗掉的是他的罪恶之心”。
她又摇摇头,说:“不,我再没见过比我哥哥更勇敢、善良的人了。”
我愣神,没错,我记得他的勇敢、善良值都比较高。
在我愣神期间,小女孩趁我一个不注意,拿起我手上的瓶子就跑。
我才反应过来,立马追上去。
可是,已经晚了,祖父的伟大发明,洗手液,已经被全数倒进了下水道里。
我太震惊,甚至都忘了反应。这时,她把空的洗手液瓶子扔回给我,说:“拿走你的瓶子!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决定别人命运的人!”然后她快速跑走了。
瓶子砸在我胸口,落在地上,我捡起瓶子,想,真的是我错了吗?
七、白叔
回到祖父家,我看见白叔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到我,白叔站起来,笑了笑。
我撇撇嘴,走进屋,没理他。
隔着门,白叔冲我喊:“我们阿水这是有了人气儿了。”
我不明所以,我是个机器人,怎么会有人气儿?
我打开门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给你讲个故事吧。”然后我才知道了为什么白叔那么健壮却从不伤人,甚至从不对人伸手,我也才知道了为什么祖父从来不使用那瓶洗手液。
八、祖父
祖父来城里打拼,因为想要出人头地。他拒绝了从小倾心于他的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不得已嫁给了村里的土豪,生活过得不怎么样。
祖父很聪明,成为了一名发明家,发明过很多东西。年轻的他,发明出一种奇妙的液体,用这种液体洗手之后,人类的负面情绪、乃至负面行为,就会消除殆尽。
祖父亲身试用了这液体,洗完手之后,他的追求不再是出人头地,赚取名誉,而是想要拼尽全力去净化更多人的心灵。
于是祖父把液体随手装进用完洗净的洗手液瓶,带着它出门,寻找他的“净化目标”。
这不,在巷子口,他遇到了白叔。
白叔年轻时候,是个血气方刚的硬汉,平生最受不了的,便是欺负人的地痞流氓,若是有些命不好的小流氓被他遇上了,那必然是一顿胖揍。轻则是挨点皮肉伤,重则关节都要受损。
那日,小巷子里,白叔正巧在教训几个欺负盲人小女孩的男孩子,对于没经历过真枪实干的打架的小男孩来说,出手是有些重了,打的小男孩们直喊救命。
祖父正寻思着要给一些“仗势欺人”的人用那洗手液,看到彼时的白叔,他没多问,就拦了下来,挤出四滴洗手液涂在白叔手上,说,“你这人手太脏了,赶紧洗洗”。
白叔没多想,就搓开了手上的液体。
因为是在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身上初次使用,且没有了解事情原委、只看到白叔打小朋友的行为的祖父,最痛恨的便是恃强凌弱,祖父挤那液体的时候,下手狠了些,所以液体的副作用抢了先。
谁敢想,常年通过“以暴制暴”见义勇为的硬汉白叔,变成了一个不会打架任人欺负的软蛋。倒不是一身肌肉废了,也不是一身力量没了,只是,白叔再也提不起手,无法主动对人出手,甚至无法在被人欺负的时候进行格挡和反抗。
白叔的变化是突然的,搓开那液体之后,他只觉得一阵头疼,就倒在了路边。
祖父揉揉被揍的小男孩们的头,说,别怕,你们回家睡一觉,明天这个人就不会再欺负你们了。
第二天,白叔和小男孩们出现在了同样的巷子口,只是这回,被欺负的人掉了个儿,几个熊孩子群攻白叔,嘴里吐着脏字,“让你干涉老子的好事”、“让你欺负我们几个”……
白叔在几个小男孩中间,蹲在地上,每一次想要伸出手去反抗的时候,都似乎有一股力量把他的手按了回去,无奈之下,他只得双手抱头,轻声说,“打人是不对的,不能打人”。
前一日被轻薄的盲人小女孩,在旁边大哭,喊着“白叔”。
祖父出门看到了这一幕,上前询问,才得知了白叔昨日教训小男孩的真正原因。看着现在被群殴却无法还手的白叔,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可以清洗灵魂的洗手液,一滴清洗坏心情,两滴清洗坏心思,三滴清洗坏行为,四滴……毁人终身啊。
祖父赶忙拦下小男孩们,把受伤的白叔带回家,给他上药治疗伤口,白叔还说,谢谢您,您真是个大善人啊。
祖父不敢去看白叔的眼睛,他知道,这一街区曾经的大英雄不在了,换来的是一个被人欺负也不敢还手的软蛋。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啊。
祖父自责心切,于是把洗手液瓶子连同里边的液体一同锁进了柜子深处,还写了个小纸条,“这瓶洗手液可以净化恶念,但是不能随意使用”。
之后的祖父,和白叔一起生活,两人都未娶妻,但原因各不相同。祖父是因为自觉对不住青梅竹马,白叔则是因为性情大变被悔婚。
祖父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柜子,再也没有使用过那瓶液体。自此以后,遇到心中阴暗面被冲动放大的人,祖父总是悉心教导,用语言安抚对方的伤疤。
九、睡觉
原来祖父从来不使用那洗手液,不是舍不得,而是怕用了之后,可能会伤人至深。
我是个机器人,一直以来恪守着机器人的本分,遵循着阿西莫夫三大法则,不害人、遵从祖父的命令。我不懂人类的情绪与感情,也从未试图从人类的角度去理解过感情。
现在才突然明白,原来——
怀着七情六欲的,是人。
揣着丑恶的情绪但仍然善良的人,你不能说他不是个好人,反过来讲,这才是真正的好人。
凡事都有两面性,人类也不例外,没有恶,哪来的善,没有负面,又怎知正面的美?
现在才明白,原来祖父最有魔力的地方,不是那被他装在洗手液瓶子中的神奇药水,而是他对人说的一句句“晚安啦,睡一觉,明天什么都好了。”
突然,我的机器心里产生了属于人类的情绪,那是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我愧对祖父,没有完成好祖父的嘱托;我愧对阿敏,用我的不解人情伤害了他的谋生本领。
白叔陪着我一起在祖父家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行前对我说:“阿水啊,或许现在的你,可以试试用人类的方法排解你的心情了,去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想起他的话,我走到床边,躺到了祖父的床上,没有给自己插电。
之后的事情我就都不知道了,我这一觉也不知道会睡多久。
但是在梦中,我想起来了祖父给我起名字的时候说,“就叫你阿水吧,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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