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类第一次建造遮风挡雨的庇护所开始,“门”这一特殊的建筑构件就走入历史的舞台。中国人的“门”,以其“入必由之,出必由之”的特殊性而承载了历史的沧桑风雨,从最初只为蔽风雨、防猛兽,逐渐发展为具有分割空间、标志领域、划分等级、蕴涵风水、表达身份的众多功能的延伸,伴随华夏文明的进程而具备了丰富和深厚的文化意义。
门,是“一个入口,也是一个界限,当我们走进或走出,就会进入一个有着不同情形、不同意识形态的空间,把我们引向不同的人、不同的氛围。”“......在略显枯燥的高高院墙的环绕下,宅第大门总是首先引起人们的视觉停留和反复观瞻。徘徊在一扇中国的大门前,你可能对墙内的一切一无所知,因此你只能努力地通过眼前这扇门,去了解一切......”
《红楼梦》里面的悲欢离合、嬉笑怒骂就是在对无数扇门的推来掩去中进行。书中用于描写贾府诸门的称谓有30多种,可分为:大门、 二门、三门、角门、旁门、腰门、正门、后门、垂花门、仪门、钻山门、院门、后房门、宫门、房门、便门、东门、西门、园门、小门、篱门、月洞门、过街门、穿堂门、内宫门、外宫门、屋门、龙门口、庵门、门口、殿口、城门等等。
千百年来,无论门的形制如何变幻,有一点却是不变的:按打开方式,门一共就两种类型——双扇对开与单扇侧开。双扇称之为“门”,单扇称之为“户”,“门户”一词就由此而来。在古代,中国的门没有门牌,没有哪个中国人会把一宅之主的名讳大咧咧地写在门上。不过,低调中也讲究张扬,我们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来隐晦表明自己的身份与尊荣,那就是使用匾额,比如上书“进士第”,“尚书府”,又如“芝兰入室”、“忠厚传家”等等,可表明身份,也可言志或表达祝福或者彰显主人的文化情趣等等,可不比直白的门牌号更有意思吗。
最晚在3000年前的西周,中国的“门”就开始具有了礼乐德政的深层内涵。从那时开始,中国人就将尊卑、贵贱、长幼的秩序直接与建筑相连,门,也成为了象征与维系社会秩序的标尺。自古,门面就等同于脸面,人有等级之分,门当然也要有。而且,历朝历代规矩也各有不同。周代时,只有天子、诸侯宫室的外门可建成城门状,天子宫室门外建一对阙,诸侯宫室门内可建一单阙。宋代规定六品以下的官员不能在宅前造乌头门,庶民门屋只许一间。到了明朝,关于门的形制规定就更加复杂了,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的程度。
据《明会典》记载,“王宫门地高三尺二寸五分”,“正门、前后殿、四门、城楼饰以青绿点金……四门、正门以红漆、金涂、铜钉”。后又规定,“亲王宫殿门庑及城门楼,皆覆以青色琉璃瓦”。甚至连门名也划一:“四城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 越往下规定限制也越多,其等级森严的制度在门户等建筑规定上可见一斑。不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家也不是“一根筋”地遵循朝廷的规定,总会想方设法地给自己家的门“加戏”。比如皇帝老爷不是规定了门的高度和颜色么,那行,我就把心思放在门头和门框上,去细细雕琢;大门的形态不是被规定死了么,那也不怕,我还可以对宅院里,屋子里的门进行充分的发挥与改造。
尤其到了晚明,江南那些生活富足,有钱又有闲的文人士大夫,为了充分体现自己的审美情趣和文化层次,大量建造各种私家园林,“门”的艺术与美学更是被玩出了空前的高度,什么透雕掩映、隔而不绝,什么借景、障景,还讲究光与影的变化、四时之趣等等。在古典的“礼”与“美”之间,中国的“门”寻找出了一条平衡艺术与礼教的道路,在无数能工巧匠的手中,诞生了一道又一道动人心弦的中国之“门”。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扇扇典雅的门板、一块块古朴的门额,还有门上的古旧门环......曾经个性鲜明又蕴含着无数智慧与文化内涵的“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流水线上出来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合金防盗门,想到这,就不禁感慨万千,不知我们还能否寻回那些失落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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