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两欢，江湖不见

我和L熟识的那天，是在社团招新的第二天。我们作为同一社团下不同部门的部长，兢兢业业地拉拢新人。

大一一整年，除了偶尔社团活动会碰面做点头之交外，并没有其他的交集，

所以，得知我们是老乡且毕业于同一所高中时，相见恨晚。

招新的时光多半是空闲的，对于擅长交际的L来说，和不善言辞的我热络并不在话下。

所以十几天的时间过的飞快，几乎每天都会以老乡见老乡的名义调天侃地，东拉西扯。

然后，他向我表白。

其实也不算多正儿八经的表白，契机在招新结束后第二天我去图书馆，不记得聊到什么时他突然来一句以后你就有我这个男朋友了。我只当是玩笑，不予回复。

大概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拥有自知之明。虽然我的面容还不至于惨绝人寰，但也没有会让人一眼万年，尤其是对他这种外貌协会骨灰级会员的人，除非他那天会员过期了，否则不可能觉得我漂亮。

当晚，他约我散步，天下起了小雨，他打了一把很大的伞，把我拉到他身旁并将我的伞收起来，喃喃细语。

他向我索要答复，我沉默不语，他说，我给你几天时间你考虑一下，现在我们不聊这个，说点别的。

说实话，他很会聊天，不管我的回答是什么他都能接茬继续说，碰到我不想说的事，也很自然地转移话题。即使我的回复寥寥无几，他也能坚持聊下去而不是像别人觉得我是个失语者然后走开。

约定好答复的那天恰好是社团聚餐，席间开着不冷不热的玩笑，应付着推杯换盏，为了躲避浓重的烟味，我悄悄退出包间，站在楼梯拐角，望着比我略高一点的窗外，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楼外。

站了许久，总觉得有一双目光在盯着我，极不舒服，转过身，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看着站在比我高一个台阶的他，心里竟有丝莫名的欣喜。诧异间，慌乱转过眼继续看着窗外。

我们就这么站着，像一对雕塑，互不通话，但在心底已经说了半辈子的话。半饷，他轻轻揽住我，说，走吧。

第二天，我恋爱了，和他。

十个月后，我分手了，和他。

除了室友和几个重要朋友，其他人并不知晓他的存在。我不太喜欢公之于众的感情，众目睽睽下的恋爱总是比不过藏在角落里再盖几床棉被要保鲜。何况，对于我这种恋爱小白，一同散步时另一只手该往哪儿放都值得再三思量。

L曾不止一次问过我为何不说我爱你，每次我都是报以微笑，兀自走开。那三个字对我来说并不只是随口说说，反而象征着一种责任感，一旦有了爱，预示着以后你的生活也在我人生的规划中。我很懒，不喜欢随意更改，所以，轻易不爱人也算是一种病症了。

后来想想，L的离开，有一部分还是因为我的羞以启齿吧。

恋爱的流程大概都是一样的，热恋时恰好遇到十一长假，我回家，而他也去赴了一场几个月前就定下的约。返校那晚，我们和所有恋爱的情侣一样，彼此诉说思念，然后在路边的长椅上接吻。我记得他是吸烟的，他告诉我，聚餐那晚知道我对烟味极其敏感和厌恶后，他也在努力少吸烟，和我约会时从不带烟，约会前会特意洗个澡刷个牙祛除身上的烟味。

那一刻说不感动是假的，我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一个原本陌生的人会照顾我的小心思和喜恶。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和L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很忙，东奔西走。虽然有时我也会闹情绪，但从没有告诉他，每一次，他都只是说，对不起，下次，有空，有时间等等类似的字眼。只有最后一次，他没有再说对不起。

仔细想想，我和L好像连一张单独的合照都没有，最多的都是社团活动的集体照，那种拿到手连自己都找到自己在哪的照片。我不喜他不会，铸就了后来能让我缅怀的念想都不存在。

那年的冬天来的好像特别快，穿上了厚厚的冬装后就再也没有感觉到他怀里的温暖，我们的约会次数也随着学期末的来临越来越少，少到我已经习惯这种状态以至于我快忘了我还有个男朋友叫L。短信内容也越来越直截了当，吃了吗，吃了。我睡了，晚安。

考完最后一场，寒假正式开幕。室友商量一番后，决定一起去吃个饭，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内一号食堂的二楼，平时只对老师开放的炒菜馆。物美价廉，且环境干净布置优雅，颇受学生青睐，后来就成了宿舍聚餐的绝佳地方之一。

原本，我还在为L不曾过问我回家的计划而兀自郁闷，但好在，友情总归可以扫去爱情的阴霾，谈笑嬉闹间我也渐渐释怀。去他妈的爱情吧。然后，手机振动，来电显示上L的名字自顾自亮着，提醒我，爱情，没那么容易去他妈家。

室友看我的眼神便已知晓了一切，一年半的相处已练就不浅的默契，劝我接电话，万一人家是来道歉的呢，给个机会吧。道歉啊，我还缺吗。

一分钟后，手机自动挂断，两分钟后，再次震动。就这样反复几次后，没有再来电，转为信息。“你在哪里啊，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我们见见吧，好久没聊天了”。七分钟后，我回复道：“十五分钟后，一号食堂楼下见”。室友说我回复的太过于生疏，可我自己明白，我已经适应了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我曾尝试过将不同情绪揉进语气里，他的感知可能并不灵敏，即使我已隐隐发怒，在他看来，我依旧是玩笑着跟他说我不开心。时间，是会淡化情绪的。

二十分钟后，我和室友离开餐厅，走到楼梯拐角处就看到站在食堂门口的L，室友和我道别，我一步步向L走去，他好像并没有发现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再塞回口袋里，向外张望着，外面一片漆黑，路旁的灯光穿透了叶。这一次，轮到我站在他身后，静静地，不说话。

好一会，他发觉了我的存在，转过身看着我，问我为何不告诉他我就在他身后。我说，你不是一直都这么觉得的么。对啊，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很好，真的很好。说完他过来牵我的手，十指相扣，只是我的手很冰，已经感觉不到零星的温存。

一路无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擅谈的L也会有语塞的一天。快到我宿舍楼下时，他开口，最近好吗。嗯， 挺好的。考完试了吗。嗯，考完了。什么时候回家。明天。

他听到我说明天回家很诧异，责问我为何不早说。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出，你问过我吗，我跟你说的时候你听了吗。L，我知道你明天上午还有一门，晚上宿舍聚餐，后天回家。对吗？

他看着我，眼镜反射的灯光晃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他扶了扶镜框，牵起我说，走，给你买点吃的明天路上吃，免得走的早来不及吃早饭胃疼。

L总是能悄无声息地熄灭我的恼怒，后来想想，他只是把我的恼怒搁置一旁再不提起。他太了解我，知道只要我还没有冷战，所有的事就都不算事。就像我了解他，心虚的时候会扶镜框。

当我拎着一袋子零食回宿舍时，室友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此刻正坐在一起交谈寒假的计划，无非是被窝里追剧，饭桌旁追剧，马桶上追剧。看到我进门，相视一笑，打趣到，他对你也挺好的呀，还知道给你买点吃的，不是个木头人。

我笑了笑，从袋子里拿出一些吃的，分给室友，剩下的塞进了行李箱。

颓废的大学寒假总是不够用，开学前一晚我数了数和他聊天的记录，除去大年三十那晚神似寒暄的新年快乐，不过十几页。我只觉有些话方面更容易说，于是，开学第二晚我约他出来，意料之中，没人接。意料之外，整整一晚没有任何回复。

之所以说意料之中，是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用过的理由正规的是开会，聚餐，忙活动，敷衍的就是在忙。杳无音信，这还是第一次。

一下子所有的小情绪都出来了，我疯狂地删聊天记录，删所有的联系方式。第二天晚上开始收到他的来电，他打一次我挂一次。用尽了所有恋爱中女生闹腾的手段。

再见到L是三天后的社团会议，因为社团有一场大型活动，所有部门负责人全都要到场。我在等着开会的时候看到他推门进来，对我笑了一下，我扭过头，假装没看见。

会议结束，我合上记录了活动事项以及满满一页的涂鸦的笔记本，匆匆穿过人群，走到宿舍拐角处，突然被人拉进怀里，我闻出了他身上的味道，努力挣脱。禁锢我的胳膊力度大到可怕，僵持几分钟后，我筋疲力尽，任由他这样抱着我。听着他找不到缺点的解释。最后他说，你记住，我是你的。

嗯，我信了。或者说，我不想去争论话里的漏洞。之后，继续不温不火。也许，他是相信了我相信他还是我的那句话，所以，在后来我撞见他和别人走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那么淡定，一如往常。

后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当他屏蔽我发动态秀恩爱时是否考虑过我不是聋子。而我又那么懦弱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默默删了联系方式，删了之前空间里意味暧昧的留言，甚至微博我都取关拉黑。

可能是觉得有些累了吧，太敏感的人通常不适合恋爱，除非不爱。

后来某一天，微信上突然收到他的消息，在我生日前一晚，而他并不知道。他问我，最近还好吗。我没有回，十分钟后，他的消息再次涌入，我们聊聊吧。那一刹其实很想爆粗，想想没必要了，事后的责怪和谩骂除了给自己添堵并不能带来丝毫的快感。再次十分钟后，他发来语音，你就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为了能让自己睡个安稳，我快速敲下几个字，并在他回复之前拉黑。

“一别两欢，江湖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