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八佾】3·18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大意】孔子说:“完全依照礼制来事奉国君,人却以为是谄媚。
此章是孔子自辩。
春秋末期,世风日下,君权旁落私家,国君多耽溺行乐,昏聩无能,在民众心目中的威望大为削弱,臣子事君之礼也由之简慢。以鲁国为例,君弱臣强,三桓四分公室,季孙得二,孟、叔各得一。国民皆受三桓所养。季孙氏气焰嚣张、目无君长,强征公室舞乐,八佾舞于庭,歌《雍》以徹,致使鲁君因乐伎不足而无法祭祖,却敢怒不敢言,只能拱默受制。鲁人也就跟着对国君简傲无礼,并习以为常。所谓积非成是,不对的事大家都在做,做到最后反成对了。再反过来看坚持对的人,就讥笑其不对。“人以为谄”道尽了人性易染,社会风气的败坏,无形中造就了许多越分的人。
礼与谄是有区别的。礼并非只是表面的礼仪,表面的礼仪发自内心的恭敬,方为礼。谄则为巧言令色之徒,内心无敬无仁。谄媚与溜须拍马都是夹带私货的行为,是为了一己私利去巴结人。而礼则是遵循章程行事,维持某种秩序与和谐。
在《乡党》和《子罕》篇中,有多章详细记述了孔子的事君之礼: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10·4)进入朝廷的门,谨慎而恭敬,好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不站在门中间,不踩门槛。经过国君所立的位置,就面色庄重,脚步盘旋,说话好像中气不足。提起衣服下摆上堂的时候,恭敬谨慎,屏住呼吸。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10·13)国君赐给吃的,一定要摆正席子尝尝。国君赐给生肉,一定要烧熟了供奉祖先。国君赐给活物,一定要饲养起来。侍奉君主一起吃饭,在国君祭祀的时候,自己先吃饭 。孔子病了,国君来探视,他头朝东躺着,身上盖着朝服,拖着大带。国君召唤,不等驾好车就先行走去。”
子曰:“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9.3)见国君要在堂下跪拜,登堂再拜,这是古礼,现在都到堂上拜,这是骄纵的表现。虽然有违世俗,我还是遵行堂下拜。
以上所述,于今视之,亦觉殷勤过甚。在国君面前,如此小心谨慎、卑躬曲膝,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词:奴颜媚骨。而奴颜媚骨,即谄也。今天的我们与那时的鲁人皆认为孔子谄媚国君,这是因为我们缺失了对上级的那份恭敬之心。如果没有这份真心实意的恭敬,那外在繁复的仪文就成了巧言令色。我们正是以自己之所无而疑圣人之实有。圣人之言行不为俗人所理解,正是不同此心故。
孔子说:“不逢时之君子,岂不殆哉?从上依世,则废道;违上离俗,则危身。世不与善,己独由之,则曰非妖则孽也。”(《说苑·敬慎》)生不逢时的君子,怎能不时时活在危险之中?顺从君主依循世俗吧,不得废弃大的道义;违背君主摆脱世俗,就会危及自身。世人都不做善事,如果他独自坚守原则,就会被人看作妖孽。尽管孔子的特立独行,遭世人讥笑,他仍不改事君之礼。孔子的治政理想是复兴周道,周道的核心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上慈下孝的敬爱之情来维系的封建等级秩序。若下对上不恭不敬,则乱由此生。孔子违众尽礼,目的与上章保存饩羊相类,意在不让古礼为世俗湮没,不让恭敬泯于人心,同时也在无声地批判与抑制“三桓”的骄泰。
孔子说话非常温和,如果换作他人,一定会说:“我事君尽礼,只有小人会以为我在谄媚。”正如当下某网红作家,一遇反对她的言论,就斥人为左派。将别人贬得很低,将自己捧得很高。孔子既不说自己事君尽礼,也没说小人以为谄,只是要人辨得礼与谄的不同,体现了圣人“道大德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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