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人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这话一点不假。

我爸说这话的时候，吴地王宇案，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再翻这话题，是因那老太太已离世，消息又蹦跶起来了。

我瞅一看小区门口的老太太分队，好家伙，说什么都有。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王大妈跺着脚。

“这好人不能做啊，这世道越来越坏了啊。”李大爷扯着嗓门喊。

我爹背着听八卦，冲我一瞪眼，耳提面命:“别有助人情节啊，你该买豆腐，麻溜买豆腐去。咱家没那个斤两接得住碰瓷。”

我打个喷嚏，奔了豆腐摊。

这菜市场买豆腐的女摊主是新来的。人跟豆腐一样，白白胖胖的，见人就有三分笑。带着口罩，眼睛笑成了两月亮，口齿清楚麻溜的给你算好账，亲亲热热唠两句嗑，这豆腐就卖完了。

人热情活到，豆腐也好。我爹那嘴巴，一口下去就知道，没有吊白块。

打那以后，老爷子就必须这口。

想着，脚下麻溜快了。不然去玩了，老爷子又得瞪眼。

还没到豆腐摊，远远的，就看见围了三层人。

什么邪乎事？哥们，我朝圈外的秃顶男打听着。

嗨，那市场的王管理要买块豆腐给丈母娘，那买豆腐的摊主不肯给。这不，僵一块了。

不至于吧，一块豆腐啊。我诧异。

谁说不是呢？平常这女老板也听活泛啊，谁知道哪里惹到王管理了。

我没搭理秃头，继续朝前扒拉。周围人对我纷纷侧目，但目光一看到我的腱子肉，又把话咽进去。

那女老板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站在摊位前，一块孤零零的豆腐被她藏在身后。王管理满脸涨红，一手递着100块钱，尖着嗓子怒气冲冲:“你搞搞清楚啊，我出十倍买那块豆腐，你还不卖给我？”那音量让豆腐都打颤。

女老板微微别开头，嘴里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王管理似乎被激怒了。一把把钱扔在地上，要去抢豆腐，女老板伸手拦住，被他一把甩开，身子摇晃站不稳，要看要跌倒。

我一把扶住她。她站定，转头，眼神充满感激。

王管理忘了拿豆腐，我一把把豆腐拿在手里，他一愣，准备发脾气，我抖抖我的肱二头肌，他缩回手，他看看我手里的豆腐，再看看我，捡起钱，嘴巴嘟囔:“算我倒霉！”一群人也散了。

女摊主正要说话，我把钱递给她:“买豆腐。”

她一下子窘迫了，不肯接。眼睛里都是为难，嘴巴打了磕巴:“这这……大兄弟，这……明天你来，豆腐免费……”

“今天这豆腐不能买？”我有点打脸。

她咽了口口水，正要解释。

“闺女……”她一扭头，连忙提着豆腐递过去。

我瞅过去，老太太满脸褶子，一头白发瞅着年纪快70，旧衣驼背，腿脚还不利索。

她一把子零钱递给女摊主，嘴里絮叨:“我那老头子病的不行，嘴里没味，每天也就能吃下这口，我这腿脚慢，多亏你，每天给我留着啊。不然，老头子太苦啊……”女摊主接过零钱，也不数放进一个盒子，笑着接话:“这点事算啥，老爷子喜欢，我每天都留一块给您。”

“哎，那闺女你做人实在啊。”

老太太夸着。

“嗨，您过奖了。我得多谢您照顾我生意啊。”

这一老一少聊得亲热，我看的目瞪口呆。就为这得罪市场管理？

这摊主少见！

我转身要走。那摊主拦住我:“大哥，您明天来，我给您留一块。”

我点点头。

这女摊主，实在。这世道，要真没了这份实在，人心得凉透啊。

回去给我爸念叨了一回。

我爸把手里的种子放进花盆，说了句:“总得有播种人啊，你去，多买点豆腐回来。我天天得吃。”

“那您不怕她是假的？”

我故意逗他。

“人呐，只能看见你相信的东西啊。”

嗨，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