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杏树长高了,结了果子。印象中它只是一棵不起眼的小苗,怎么在我们这忙忙碌碌中长大了。它长得很端正,这两年每年花开的时候,我总要抽空回来看一趟,明明到处都是杏花,可我偏就喜欢看自己家的,人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心里想回来看,身体就不能辜负。不过它的果子我不曾尝过,回家于我们也不是很随意的事,况且我也并不馋杏子,只要知道它能开花结果足矣。听妈说果子也比刚结上时好吃了。古 云: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看来这树也有十来年了,哎,光阴似梦,一晃如昨。

退回到二十多年前。我奶奶家有几棵杏树,不过我最怀念的是门口那棵。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它就已经很大了,它独自长在一个小园子里,园子四围都是小土墙,土墙不高,靠着北边的那面墙尤其矮,我都可以上去。那棵杏树树冠圆圆的,大部分枝桠都是向上生长,我也够不着,只有一个枝桠居然横着向北边长了,而且已足够粗壮,至少我双手都抱不住,足以支撑我的重量。那枝桠的高度刚好是我踩着土墙便能够的着的,我不是一个会爬树的孩子,所以这个枝桠就是我和树最能亲近的地方,我喜欢到那里,一个人呆着。踩着土墙,抱着那个枝桠,晃过来晃过去。要是杏儿熟了自然更好,我想我应该也吃了很多,但我也并不贪吃,所以对吃杏的记忆已经模糊。我只记得我抱着那个枝桠,像抱着爸爸妈妈的脖子,那么晃荡。上学是七岁以后的事,七岁以前什么都不用学,天大地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像个无知的猴子。
在那棵树桠下,我荡尽了无忧无虑的早期的童年时代。
七岁很快就到了,孩子们都高高兴兴的上学,我却没有体会到上学的快乐,在学校三天我就说我不想上学了,几个同学送我回了家,迎接我的是母亲的一顿暴打和爷爷奶奶宽容的劝阻,不想上就不上了嘛,明年长大点再上。他们真的只想依着我,只要我开心。母亲却觉得我太不争气,把我从家打到学校,我才如梦方醒,似乎是从猴子变成了人,开始好好上学了。
但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常去和那棵树玩了。回想起来,那不上学的日子也挺好。那时候我爷爷还在,喜欢摸摸我的头,说我乖,我奶奶也还年轻,走路像一阵风一样。
上学导致了我们频繁的离开,在我们的忽视中,那棵树渐渐老了,及至枯萎。最后那个园子,那座院子都老了,老的被我们夷为平地,种上不同的庄稼,现在它只是一块庄稼地。

路过这里的人,谁会想到,二十年前这里有一棵杏树,一个小女孩,在那棵树桠下晃荡,安静而又快乐。
以我上学的那个时间为起点,再往前过十多年,我爷爷不在了,再过十多年,我奶奶越来越老了,骨瘦如柴,走路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这简直不在我童年想象的范围之内。
童年,就是一个永远回不去的地方,就是一泓清泉,甘甜清冽,温暖如臂弯,再在哪里都找不到,于是我越长大越怀念。
诗人阿多尼斯说,你的童年是一座小村庄
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
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是的,我走不出童年,就像走不出我的小村庄。我那村庄那么小,小到政府都不给做规划,等着它自然消亡,我却真的不出它的边际,无论到哪里,都是想念。
我想那是因为根的缘故,给了我肉体和灵魂的地方,分明是我的精神家园。
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一张照片,照过那棵杏树,照过那个不爱上学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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