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是一个隐蔽的地方,秦靳南回想刚才进来的那一刻,他们穿过一道绚丽的彩虹光束长廊,四周是戒备森严的电绳子,黑曼陀罗花缠绕在电绳子上,别看是小小的一朵花,电绳子和黑曼陀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一不小心便会触电身亡,或卷进黑曼陀花之中。黑曼陀花与绚丽的七色彩虹形成鲜明的对比,预示着活着与死亡。
突然,一阵阵冷风袭来,黑曼陀花随风飘荡,绽放的花朵就像恶魔的头部,它张牙舞爪地伸过来,直面秦靳南的脸,秦靳南立刻低下头闪过身,躲过曼陀花的袭击。宋子默在旁悄然竖起大拇指。秦靳南耸耸肩,表示这点袭击不算什么,就算真刀真枪的战场也不代表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无硝烟的战场。
大概走了两百米,他们来到黑暗区域,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圆柱体光束屏幕,头儿按照指示灯操作,所有的人必须通过彩虹标志验证身份,在场的每个人都必须走进圆柱体光束屏幕,通过数据的计算,如果他们身上的彩虹标志与之吻合,显示数据正确,则通过身份的验证,反之,数据错误,没有通过的验证者,就地正法,当场处理,清除方法便是甩进黑曼陀花的绳子,成为黑曼陀花腹中之物。
秦靳南不寒而栗,他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担心耳旁假冒的彩虹标志无法通过验证,那么他和宋子默易容换脸便会东窗事发,他们必死无疑。宋子默显然比他冷静淡定,他胸有成竹地走进圆柱体光束屏幕,随着“滴”一声,验证成功。秦靳南松一口气,没想到头儿指着他,让他走进去验证。他大脑嗡嗡作响,看了一眼宋子默,宋子默微笑着鼓励他,他没有十足把握能通过验证,虽然他不怕死,但还是诚惶诚恐地走进去。跨进去那一刻,他闭上眼睛,等待“处罚”,没想到,数据显示正确。他成功通过验证,宋子默和他使眼色,在心里对秦靳南说,我的技术,百分百炉火纯青。
彩虹扇形的大门敞开,他们走进一个诺大的实验室,里面有着庞大的数据库系统,秦靳南扫视,一个个独立分开的透明瓶罐,赫然装着人类,人工智能,RL3,试验品各种不同类型的模型。大约有几十个这样的模型,不管是哪种类型,他们都安静地困在里面。他们是活标本,通常情况下,不法分子不会让他们苏醒过来,因此,他们都以入睡的形式囚禁在里面。秦靳南毛骨悚然,心想:慕纤语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困在玻璃瓶罐中。
他扭过头,双眼朝实验台望去,实验台赫然出现孟晴的脸,她的脸没有起伏跌宕的变化,就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有种“返璞归真”的状态,她双眼禁闭,富有弹性的胶原蛋白,白里透红的肌肤,一头透着光泽的金色卷发披散在肩膀上,她纹丝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的洋娃娃。
秦靳南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仔细观察她的五官。他从来都当她是鱼,他不断地抛下鱼饵,喂饱这条鱼。这条饿晕头的鱼经不起诱惑,它失去戒备心,直到上钩还浑然不觉,甚至为秦靳南义无反顾地牺牲她的生命。
她安然入睡,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折磨的痛苦,秦靳南视线转移到她颈部下方,仅仅是一眼,惨不忍睹。她引以为傲的双峰各自被挖去一角,向下凹,深不见底的洞。如果重新组合,还会是那个孟晴吗?尽管秦靳南讨厌孟晴,但她为救秦靳南,而牺牲自己。这让秦靳南倍受感动,他没有颜面面对孟晴。
秦靳南发愣几秒,宋子默生怕露馅,猛地捅一下他的胳膊。
“你们两位过来,将这些机器零件处理掉。”头儿指着宋子默和秦靳南,又指了指乱七八糟的零件,毫不客气地说。
“其他人到沙滩寻找猎物。”头儿对另外几位属下大吼几声。
没有一个人敢违抗命令,大家唯命是从,否则,没有活着的可能。
实验室除了惨不忍睹的瓶瓶罐罐,只剩下秦靳南和宋子默两位大活人,以及一堆凌乱不堪的机器零件,机器零件都聚集在一个角落里,秦靳南能想象得到,机器人反抗无效而被处置的惨状。
他不忍多看孟晴一眼,内心狂澜不已。他和宋子默的任务必须在半个小时内完成,将这些机器零件统统处理掉,包括孟晴,可怜的她,现在成为机器零件。不再是炫耀双峰的她,也不再是暗算计的她。换是以前,秦靳南恨不得扭断孟晴任何一个零件,以及清除她的人生,现在他却不忍心下手。
“她怎么处理?”秦靳南指着孟晴,手足无措地看着宋子默。
“当然清理掉,难道留着星际穿越?”宋子默眉头紧蹙,眼珠子上下翻动,他看不惯啰哩啰嗦的人,他的观念,要么做到底,要么别开始,他的表情和易容换脸器的这张脸不匹配,他尽量配合这张脸,他做任何事都小心谨慎,考虑周全,夜晚眼睛散发的特殊蓝色光芒,生怕暴露身份,他将其隐藏起来。
“在这之前,她还是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秦靳南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她是咎由自取。”
“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除非重组装。”
宋子默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看在孟晴救秦靳南的份上,他姑且手下留情,暂且不追究孟晴之前做过伤害慕纤语的事情。秦靳南通过身份验证器,在海量的机器人档案中,搜索孟晴身体部位组织结构,以及具体的零件材质,他们在七零八散的零件中, 协力找齐孟晴残缺的零件。生怕被发现,他们来不及组装孟晴的零件,秦靳南迅速将其压缩成一粒沙子大小,藏于耳旁彩虹标志上。秦靳南的彩虹标志是有棱有角的立体六角形球状,孟晴藏于角与角之间的位置,这个位置不容易被发现。秦靳南彩虹标志位置显眼,但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其他的零件,按照上面指示,全部人间蒸发。就在秦靳南操作清除系统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那个身影在发抖。秦靳南弯下腰,是一个小孩。小孩躲在一个半虚掩柜子里,旁边一个跟他身高大小的透明瓶罐,大概是准备向他下手。可能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实行。
他墨绿色的小眼睛,惊慌地盯着秦靳南,身体瑟瑟发抖。这个男孩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仔细回想,在记忆深处搜索一遍,似乎在望天公园见过小男孩,小男孩和慕纤语在一起,还有程煜,他对小男孩墨绿色的眼睛印象深刻。他当时奇怪慕纤语为何找这样一个人工智能小孩。后来暗中调查,知道小磊不是慕纤语领养的孩子,而是慕纤语的闺蜜,陆境庭的孩子。前不久,陆境庭和小磊藏在威尔城北部,慕纤语因此奔赴北部,找寻他们。
之后,秦靳南收到消息,陆境庭和小磊被不法分子绑架,慕纤语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不法分子基地救他们母子俩。没想到没有救成功,反而把自己的生命安危搭进去。
秦靳南很快认出小磊,他走近小磊。小磊就像老鼠见到猫,害怕地往里边缩,他两只墨绿色的眼睛在光线暗的地方更明显。宋子默此时也发现小磊,他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径直朝这边走过来。小磊将头埋进大腿之间,巴不得将自己变小,或者长出一对翅膀,飞出这里。
“你也认得这个小孩?”宋子默开口问道。
“他是一个人工智能。”
“一个可怜的小孩。”
他们同时弯下腰,四只手就像魔掌一样伸向小磊。小磊惊恐万状地往里边钻,他希望能撞裂墙面,逃出去。
“你们俩都给我住手。”陆境庭经过实验室的大门,顺便进来看机器零件清除进度,见他们的手伸向小磊,以为他们要清除小磊,她立刻着急起来。
“是你?”秦靳南差点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关键时刻他刹住了,否则他和宋子默易容换脸就穿帮。
陆境庭对他们冷眼相待,她疾步奔向小磊,从柜子拽出小磊,动作粗鲁,毫无温柔可言。这和秦靳南以前见过的陆境庭很不同。若不是今天所见,他不敢相信这是陆境庭,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陆境庭是不法分子。孟晴曾经跟他提过,别看慕纤语和她闺蜜感情好,她的闺蜜来头不简单,私下和程煜有联系。他就该猜到陆境庭的身份,但他那时疏忽,把所有的焦点都放在孟晴身上,试图从她身上套出更多不法分子的底细。
小磊被陆境庭吓得话也说不上来,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一只掉进水中的无助的小鸡一样。谁也帮不了小磊,望着小磊被陆境庭拽走的背影,秦靳南很想冲上去,抢回小磊。那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相对于秦靳南的焦急,宋子默一点也不紧张,他淡定地说道:“放心吧,小磊暂时没有事。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女人不让我们清除他。”
“她就像丧心病狂的狗。”
“冷静点,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拿出你以前处之泰然的沉稳,以及缜密的心思。”
“我无法原谅曾经的自以为是。”
秦靳南承认自己凡事以大局为重,将计就计故意和孟晴上演一场戏,名义上为查案,为公事,为威尔城的安危,到头来,他没有考虑到慕纤语的感受,以为慕纤语豁达,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她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独断专行,也许慕纤语就不会轻易上程煜的当,中不法分子的计谋。说到底,是他没有处理好感情这件事。
宋子默胸前的彩虹标志进入秦靳南耳旁彩虹窃听器,他用特殊符号提醒秦靳南,他们的目标是毁掉程煜的天蝎座钥匙。为了慕纤语,秦靳南必须沉得住气,过程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秦靳南告诉他,不必担心,好歹他也是刑警,知道利弊轻重。
冰库密室中,慕纤语的身体不但没有垮掉,头脑反而更加清醒。冰块能量维持她的生命。她始终没有想通,当时她父亲对陆境庭的父亲做过什么。陆境庭一口咬定,她的父亲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因为她父亲,陆境庭的父亲就不会因此离开人世。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解。
时间回到二十年前的傍晚,慕纤语从幼儿园放学回来,家里多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小朋友。
见到慕纤语回来,小朋友胆怯地躲在慕纤语父亲身后。怯生生的样子和慕纤语开朗活泼截然相反。慕纤语胆子大,见到陌生人也不怕,何况是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小朋友。没有等父亲开口,慕纤语奔到父亲身后,拉起小朋友的手,正想牵她出来,小朋友吓得抽回手,眼睛泪汪汪,一副要哭的样子。
“纤语,这是陆伯伯的女儿陆境庭,来,好好和她玩,别吓到她。”父亲一边从身后拉出陆境庭,一边对陆境庭说:“来,陆境庭,别怕,纤语带你去玩。”
“我要爸爸妈妈。”陆境庭“哇”地一声哭起来,慕纤语被她这么一哭吓住了,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吓到陆境庭,她直愣愣地看着哭得很伤心的陆境庭,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是父亲有办法,他轻声细语安慰陆境庭:“庭庭不哭,爸爸妈妈现在有事情在忙,等他们忙完,很快就来接你。”
这时,慕纤语的母亲闻声从厨房走出来,她端着两杯榨好的水果汁,慕纤语和陆境庭两人各自一杯,陆境庭这才停止哭声。她泪水在眼眶打转,委屈的样子,真叫人心疼。在慕纤语的带动下,气氛活跃起来,慕纤语天生是乐观的孩子,她带陆境庭到门前的花园式庭院,庭院的游戏赋有大自然的气息,虽说在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是高科技产品,但是慕纤语不喜欢那些没有自然元素的东西,荡秋千是由原始的藤条和木块组成,滑滑梯和跷跷板同样用木板而制的。
慕纤语越玩越兴奋,陆境庭很快恢复好心情,和慕纤语玩起来。小孩子就像六月变脸的天,一会晴天一会下雨,陆境庭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刚才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尽管她放开心情玩,但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观摩,每玩一个游戏前,都不敢轻举妄动,谨慎地看着慕纤语。等慕纤语玩过一遍,她才放心玩。
慕纤语的父亲一直陪在她们身旁,他对慕纤语是放养式的,任其慕纤语怎么玩,他都放心,对陆境庭却小心翼翼,就像养一棵新生绿芽那样细心呵护,生怕陆境庭受到委屈,从陆境庭的一举一动来看,可见她胆子小,敏感。孤独在她身上是赤裸裸的写照。
天空最后一片晚霞洒在慕纤语和陆境庭身上,亲吻慕纤语和陆境庭的额头,渐渐地退出白天这个舞台,和小朋友共同欢乐的时光是短暂的,它淋漓尽致地挥洒最后的快乐,留下一片安静,它和她们告别。慕纤语擦拭额头的汗珠,和晚霞挥手告别,傻乎乎地笑起来。陆境庭很安静,她不解地望着慕纤语,为什么慕纤语和晚霞都可以这么开心到没心没肺,她第一次知道,人类原来和大自然可以这样相处。
天渐渐黑了,夜悄悄来临,父亲拉着慕纤语和陆境庭的手,带她们进屋。可陆境庭迟迟不肯进去,她内心汹涌澎湃,焦急地看着天空的星星点点,又怅然若失地望了望紧闭的大门,迟迟不见父母来接她,似乎她不喜欢夜来得如此快。
“庭庭,伯母做好晚餐等我们进屋吃饭呢。”父亲慕岸摸摸陆境庭的头。
“陆境庭,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不信你可以进去尝尝。”慕纤语一切看在眼里,小小年纪,懂得分享。
“我等爸爸妈妈接我回去。”陆境庭低下头,声音如蚊子,等了一天,还不见父母来接她,她很着急,也害怕。
“他们还没忙完,等你吃完饭,你的爸爸妈妈就来接你。”父亲实在没辙了,他不懂得安慰小孩,他的世界只有工作,慕纤语比较乖,他不需要特别关注,很少碰到像陆境庭这种情况,哄小孩这方面他没有经验。
“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陆境庭“哇”的一声又大声地哭起来,她一哭,父亲慕岸怎么安慰也没有效。
慕纤语见不得哭闹,她不喜欢这种气氛。虽然父亲慕岸也经常出门在外,很晚才回家。父亲回家,她都在睡梦中,隔天,父亲出门前,慕纤语也还在睡梦中。她一个星期见不到父亲两次,父亲只有在周末挤出一点时间来陪慕纤语,刚好今天是周末,要不然这个时候她也见不到父亲。她当时不知道陆境庭父母的情况,因此觉得陆境庭是大惊小怪,小题大做罢了。
后来,她才明白陆境庭为何会缺失安全感。陆境庭告诉她,她的父亲陆革毅是一个工作狂,日日夜夜沉浸于实验室。她的母亲经常抱怨,整天唉声叹气,成了十足的怨妇,陆境庭小小的年纪,既要承受父亲不在家的孤独,也要承受母亲无厘头的暴脾气。只要父亲一回家,他们就没日没夜地吵架,冷战。陆境庭受够那样的日子,可她离不开父母。她害怕被父母抛弃,支离破碎的生活就像无休止的噩梦一样。
慕纤语那时候才知道,陆境庭和她有一样经历,父亲慕岸何尝不是工作狂。不同的是,慕纤语的母亲并没有委屈,也没有半句怨言,相反地,母亲包容父亲,理解父亲,虽然慕纤语也会埋怨父亲陪伴时间太少,可她的父母对她的爱,从来没有缺席过,相对于陆境庭,她是幸福的。
令陆境庭心寒的是,她的母亲最终离开他们父女俩,从此没有任何消息。陆境庭对她的母亲恨之入骨。父亲只好将陆境庭带在身边,偶尔寄放慕纤语家里。直到陆革毅去世,陆境庭由慕纤语一家人抚养成人。
陆境庭在慕纤语家里这段时间以来,她的一举一动跟小磊很像,无论慕纤语的父母对她多好,她始终无法真正融入他们的家庭,陆境庭失去父母孤独无助,她现在才明白,陆境庭领养小磊的意义,陆境庭只是想找回童年的自己。
慕纤语回想一幕幕的往事,她想不通在哪里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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