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诺尘
第十一段路
总要有一老友，再来一壶酒。
席地而坐，聊上几句。
去理解我们的步步前行、游历，
终究是在把过往甩成远方。
第8站
江一的话实在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只好耐心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们家搬到漠安后，渐渐有了一定的好转，虽然穷，但好在我爸妈吵架的时候少了。直到有一天，我刚到家就看到我爸在打我妈，下手很重，当时我就吓哭了。至于打我妈的原因，是因为那天我爸发现了我妈领了一个男人回家。”
说到这，江一双手握着杯，握得有些紧，眼里也泛着浅浅的光，似乎他眼前并不是我，而是在面对着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画面。
他顿了下，快速的眨了两下眼，似乎是在驱逐着什么，然后继续说道：
“之前我爸就一直怀疑我妈外面有别人，我妈那时候年轻、漂亮，我爸不相信他都落魄成这样，我妈还愿意跟他，就总是疑神疑鬼。这不，总算逮到了证据。自那之后，我家里就不再消停。”
看来不管什么年代，不管是否同甘共苦，无端的猜忌都能将一个鲜活的情字拆得七零八落。
但江一说到这，所叙述的情节中依然没有出现我，我总不可能参与到他父母的悲欢离合上。这时，江一的声音再度想起，让我再度集中精神听了下去。
“本来，我以为，那天是我爸是意外突然回家才发现问题，可直到很多年以后，一次和我妈聊到以前的事时，我才从我妈那知道，我爸当年在打我妈的时候无意中说出。”
江一收拾起刚才有些散乱的眼神，看向我。
“是你，告诉我爸我家里有别人的。”
江一说这些的时候，很平淡，但直直的眼神，令我有些不寒而栗。
听完这句话，我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可能，我跟你爸又不熟，怎么可能去找他说这些。”
他就还是淡淡地看着我，这让我的激动显得有些讽刺。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吧。再说，我没说你是故意去说的，可有时候不管故意还是不故意，结果就还是放在那了。”
“这根本就不可能。”我依然在辩解着，可是，声音弱了许多，也没了气势。
因为我好像依稀地想起了什么。
我悻悻地坐下来，脑袋开始挖掘那个年代的往事。
顺着刚才那个模糊的记忆，我似乎记起了些些画面。
印象中是某一年暑假里的一天，我去找当时的小鑫，可到他家后，发现门是开着的，便走了进去。他的母亲看到了我，告诉我说小鑫出去了，没在家。
我转头离开的时候，发现家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男人在，我本以为是小鑫的父亲，也就没注意。
之后，我便叫上涛子去了当时市里房产段的一个厂区里玩儿，谁知在那意外地碰到了小鑫的父亲。
涛子认识，便上前打了声招呼。
当我从涛子嘴中知道他是小鑫的父亲后，就随口问了他一句：“小鑫去哪了。”
他告诉我说小鑫在家。
想来他应该是不太愿意搭理我们这些小孩子，转身就走。
可我却顺口说了一句：“小鑫没在家啊，家里就阿姨还有另一个叔叔在。”
这时他反应很大地回身问我：“你说谁在家？”
他的动作和表情吓了我一跳，正处在叛逆期的我也便没再用好语气的对他说：“小鑫他妈啊，还有一个男的。”
听我说完，他便慌忙地走了。
原本这对我来说是小时候太平常的一件事，早就不知道遗到了哪个脑细胞中，如果不是刚才他提起，我可能这辈子都忆不起这件事。
但却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给他甚至他的家庭带来了那么大的变故。
“想起来了，是吗？”
韩江一看到我表情的变化，了然我肯定是记起了这件事。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听他接着说道：“后来我妈告诉我，其实那天那个男的，就是家附近的一个邻居，我妈上班的时候，自行车坏了，摔倒在路边，胳膊蹭破了。他看到后，就帮我妈把自行车抗了回去。到门口我妈便客气地让他进屋喝杯水，事情原本就是这么简单。可我爸气急败坏地回来后，根本不听我妈的解释，不但打了我妈，知道那是谁后，又去把人家给打了。自此，邻里间关于我家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
他看了眼窗外，又如之前一般无奈地撇了下一边的嘴角，淡淡地又添了一句。
“很可笑吧。”
难怪他说我毁了他的童年，原来一切的源头竟都是我无心的那句话。
“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跟你没多大关系，很多事情都是原来堆积起来的，你只是无意间加了根稻草，恰巧把骆驼压死了罢了。可知道这一切事情后的我，只能把一切事情都怪罪到你头上。你是我的某种解脱。”
是啊，那件事情之后，他的困顿、他的哀怨、他的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一定已经压得幼小的他无法喘息。然而这一切的怨却没有出口。他可以恨他的父亲，可是他的父亲却已经死了，他可以恨他的母亲，但是他的母亲和他一样只是受害者。所以，在得知这个情况后，他只能把一切都摞在我身上，这是他可选择地将他心里积压的怨释放出来的唯一出口。
“可大学前几年你为什么还与我走得那么近，难道就是为了亲近我之后再报复？”
这是我仍然不解的一点，不管他是从前的李鑫还是后来的韩江一，我都不信他有如此的心计。
“当然不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小时候的大江哥，那时候和你走得近，纯粹是因为在你身上有种熟悉感和安全感，让我想要和你走得近一点。后来是在大理，你和我说起你小时候的事时，我才知道，你竟然就是我小时候的那个大江哥。这也让我明白了为什么大学开学时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亲近。”
他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果然一切的转折都是在那个时间点上。这也难怪那时候为什么他一再确认我的老家是不是漠安。
这时，他接着说道：“其实知道后，我一度很纠结，可最后，我还是决定要报复，不为我，也得为我妈。那时候恰好有小暖这件事，我知道小暖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便想借此让你尝一下被误解、被抛弃的滋味。”
“这你倒是成功了。”回想起那种滋味，不免仍让我心有戚戚。
“没有，挺失败的。我不该利用小暖的，我对不起她。”
提到小暖，我们不约而同的地都沉默了下来，默默地喝着瓶中的酒。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其实在得知涛子哥的事后，我真挺后悔做的这些事的。其实发生在我们包括涛子哥身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阴差阳错，就像那天如果不是我因为妒忌去偷拿你的手表，它就不会掉在冰面上，我也就不会回去找。涛子哥不帮我，他也就不会掉下去。我如果随便去喊个别人而不是我爸，涛子哥可能也不会死。”
说着说着，他红了眼眶。
“别说了，都一样。就像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的过错让小暖伤心，你用什么办法也一样都插不进来的。细究起来，早就没了头绪。”
其实话说到这，我十分想对二十年前的小鑫，还有如今的江一道个歉，可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只好站起身倒了杯酒，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和他的杯子撞了一下，然后看着他。
他看了看我，明白了我的意思，拿起杯，我们一起喝了下去。
我放下杯子，似乎随着一起放下了很多，不知道江一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
这时候，天已经很晚了，酒也空了，我对他说道：“挺晚的了，明天还要上班，回去吧。”
这一晚上了解了这么多，也确实累了。
“嗯，好，哥。”他看着我，很顺口地应了一句，感觉就像二十年前的小鑫在对着他的大江哥，五年前的江一对着我一般无异。
听到他再次叫我哥，我的眼泪瞬间便涌了上来。我使劲地瞪了下眼，想要压下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句话我终于说了出来，声音很沙哑地说了出来，随之而出的是我这几年很少落过的眼泪。
江一听着我如喃喃自语般的道歉，有些愣住，但随即他便起身抱住了我。
“我也对不起你，都过去吧，让这些都TM过去吧。”
都过去吧，我们都背负了太多的怨恨走了这许多年，是该撇下他们了。
在那之后，我和他很丢脸地落了许久的泪。有些眼泪终究是不受控的，一如小时候一样。
我们又坐了许久之后才走。
走的时候，他最后对我说了一句：“哥，其实我和小暖没发生什么，那时候我都是故意说出来气你的。”
我笑了笑说：“像你说的，都过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特意让自己在街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罐酒来陪着我多走了一段路。
我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默默地嘲笑着它。
这些年的事似乎就是一场自作自受，只不过自作与自受之间的距离隔得有些远，中间又满是山峦沟壑。
其实清楚了这一切后，我的心里缠绕了很多种的感觉，而且无论哪种似乎都摸不到头绪。他们彼此穿插，粘合，最终融为一体。
不过这其中总有一种是让我深切清楚的，因为他环在其外，那就是，一种没来由的轻松。
（未完待续）
伴着如此，总有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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