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期编撰的《汉书》里,称赞处于西南一隅的蜀郡为「文章贯天下」的文化重镇,很难想象,这里在西汉初年,还被视为与中原文化格格不入的边鄙之地。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与两个人有莫大关联。
第一个人是文翁,庐江郡舒县(今安徽舒城)人。西汉景帝年间,他来到蜀郡担任太守,那时的蜀地经济与文化水平严重不协调,面对这种局面,文翁决心在自己任内作出改变。
文翁刚上任的时候,蜀人普遍不重视文化教育,在蜀郡甚至很难请到合适的老师。文翁从成都和蜀郡其他县中,选出十余名比较能干的年轻小吏,送去长安委托博士(掌管文献典章的官员)代为培养。几年后这些人回到蜀郡,文翁根据他们的学业状况,分别委派了职务。
但是能派去长安学习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要彻底扭转局面,必须立足于本地。为此,文翁在成都城内设立官学,招收蜀郡各地的年轻人入校学习,学校的校舍用石头建造,所以被称为「石室」。在这之前,只有中央政府才会设立官办学校,文翁创办石室,宣告了中国第一所地方官学的诞生。
位于石室原址的成都石室中学文翁石室招生不问出身,平民子弟也可申请入学,学习期间免服徭役,待遇优厚,消除了学生的后顾之忧。石室的教学内容主要是法律文书和儒学经典,聘请在长安学习过的人担任老师,保证了授课质量。此外,文翁继承秦代李斯「以吏为师」的主张,定期外派学生到政府部门实习,向官吏学习实践经验。
除了对学生进行精心培养,文翁还注意通过示范效应来扩大石室的影响力。他每次到各地巡视,都会从学员中选拔几人作为随从,当地人看见之后很是羡慕。从石室毕业的学生,根据考核情况被分配到郡县担任不同的职务。几年之后,蜀地的年轻人普遍感到进入石室学习是一条好出路,许多人争相申请入学,甚至有富人愿意自掏腰包获得学习机会。
在文翁的提倡之下,蜀地的风气大变,教育水平和文化水准逐渐赶上中原地区。汉武帝继位之后,大力推广文翁石室的成功经验,在各地设立官学,并从学员中考核选拔人才担任官吏。这标志着儒家「学而优则仕」的主张得以实现,汉代的「察举制」选官制度正式成形。
文翁兴学对蜀地的文化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可以说他夯实了这里的人文土地——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在大地上崛起的高峰。幸运的是,这样的高峰也应运而生,他就是汉代文学大家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字长卿,汉文帝二年(公元前179年)出生于成都。据史书记载,他「少时好读书,学击剑」,小名「犬子」,因为仰慕战国名臣蔺相如的为人,成年后为自己起名为「相如」。
成都琴台路,传说中司马相如的弹琴地汉景帝时,司马相如离开成都,前往长安寻求发展。离家前,他经过成都城北的升仙桥,在街市的门上题字说「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汝下也」,因此这里后来又称为「驷马桥」。
到长安之后,司马相如谋得武骑常侍的职位,这是个随从皇帝出游的闲职,他做这个官的主要目的是结交各路名士,争取靠自己的文才崭露头角。景帝的弟弟梁王来京城朝见天子时,他与梁王的门客多有交往,其中便包括当时的许多辞赋家。后来,他又前往梁地,为梁王写了著名的《子虚赋》。然而,那时候还没有通过文才做官的固定途径,景帝本人也不喜好辞赋,梁王去世后,郁郁不得志的司马相如只能回到成都,过起了闲居生活。
不久之后,他应临邛令王吉的邀请,前往临邛(今四川邛崃)客居。「相如琴挑卓文君」的故事便发生在此期间,其中的细节耐人寻味,最终的结果是,司马相如用一曲《凤求凰》赢得了临邛首富卓氏之女卓文君的芳心,并和她私奔回了成都。
《凤求凰·其一》这段传奇故事只是司马相如命运改变的开始。酷爱辞赋的汉武帝继位后,读到《子虚赋》很是喜欢,他误以为司马相如是早已去世的古人,慨叹自己不能与之同处一个时代。这时候,武帝身边的狗监(为皇家管理狗的官员),蜀人杨得意不失时机地提醒说,这篇赋似乎是自己的同乡司马相如所作,而他现在就住在成都。武帝顿时大喜过望,立刻把司马相如召到长安,一谈之下,发现他果然是文学大才,于是厚加赏赐。从此之后,司马相如就留在武帝身边担任郎官,后来又被委派为使者招抚西南夷,途径成都时车马如龙,当年在驷马桥边立下的誓言终于得以实现。
司马相如的才华和际遇,对蜀郡的文化繁荣起到了引领和推动作用。在他之后,成都地区又出现了辞赋家扬雄、王褒,思想家严君平等文化名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汉代文学的巅峰——汉赋这个领域里,四大名家(司马相如、扬雄、张衡、班固)成都人独占其二,班固在《汉书》里用「文章冠天下」来形容蜀郡的文化盛况,并非溢美之词。
「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为成都留下了一段锦绣文章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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