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以外的事

  我很少去怀念一个人。可能日子久了，多数人渐行渐远，已然不复当年，记忆里就一点点回忆，如果不是那何处卷来的风，根本扬不起封存已久的埃尘。

抖音以外的事

  “奶奶每次从外面带回来的早餐都不会冷！热乎着呢！”在抖音里，我点进这样一个标题。一个老人蹒跚的老人，从家门外走了进来，临近茶几时，老人从厚实的胸膛里，拿出一袋子小馒头，袋子上氤氲着热乎气。老人看了一下录视频的亲人，微微一笑。刹那间，我的眼泪止不住呜咽了起来。

  有一个人消失在很久，记忆里早已不复她的存在。如果不是没听哪个孩子喊着“奶奶”，或者看到耄耋的老妇，我很难再想起那个在十年前离我而去的婆婆。

  听母亲说我从出生就没有和她睡过，也不爱和他们睡，是婆婆一直带我在身边。我大时，婆婆总说我小时睡觉不安分，晚上人在这头，早上起来就横在床上，打着呼噜。隐约记得有次晨起，婆婆将我从床尾的猫窝里将我喊醒，我惺忪着睡眼，发现自己置身在猫窝里，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掉进去的，还是我压根就睡在猫窝里，没有上床睡。

  婆婆年轻时嫁到我家来，跟着爷爷辗转了好几次，终于安家在了那个小山湾里。这湾里，我家大大小小的孩子，包括父亲，大爸，两姑。都出生在这山湾，至我的出生同是如此。我们住的砖瓦房子，但常听姑姑说，他们小时为修房子吃了不少苦头，放学回家要烧窑，要挑砖。你大爸更是辍了学，在家修房子。大爸至今落得腰间盘突出，现年岁一大，常喊腰疼。婆婆更不必说了，瘦小的个子，再加上那个贫穷的年代，为了拉扯四个小孩，节衣省食 ，才将孩子越带越大，生活也约越过越好。

  多年以后，常听邻里说起“你婆婆是个好人，那时我们家里穷，每次从你们家过，你婆婆都会端一条板凳，喊我们坐坐，你家要是有热粥，你婆婆还会端出好的东西让我们一起吃。可惜啊，现在年月好了，她没有好好享到你们的福……”

  从我懂事起，她就多病，贪凉则咳嗽多喘，一喘就是喊我爷爷，或者我们小的给她拿药。婆婆的衣柜里常见的那种药，是很好辨认的。每次见她咳时，总是像要把心肺咳出，气喘时，如果没那药，仿佛就要窒息一样，样子怪吓人的。爷爷的年轻时的工资总是在婆婆身上，婆婆病来时，这钱都成了药，她的衣兜里总有一瓶我忘了名字的气喘药。

  婆婆爱喝烧酒，我约莫5岁时，尚有记忆。父亲母亲出山去了，我和婆婆在灶屋里。天尚冷，婆婆把我搂在怀里，灶台上一杯小酒，一碟麻糖，那是婆婆最爱，是爷爷买给婆婆的。婆婆给了我一块，我含在嘴里巴咂着，婆婆则一小口的吃着麻糖，一口的吮着烧酒。多年以后，婆婆几次进医院抢救，都是因为偷着喝酒，她和爷爷闹脾气时，念在嘴边的话总是“老狗日的，喝死了算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爱喝酒，还是和爷爷赌气。但最后一次硬是没抢救过来。

  记得那一年我11岁。时间是冬，春节，也是我第一次挨打。我家门前有一条河，那时尚无桥，两岸行人想要过河，都是靠我家的那条大铁船。春节人多，每天往外走人户的，向内省亲的，需得那条斑驳的铁船。也正是那一年，我挨了父亲第一次打。父亲在忙什么我忘了，反正我记得我和邻里的小伙伴，躲在楼上打牌。我从小几岁就会打牌，麻将，金花，小五张，地主，叫朋友，我样样会，及至如今，爱不释手。但也因为那次我们藏得太深，将房门，窗户关死，五六个人扯金花。父亲因为忙着，叫人，喊不应，找人找不着，最后他气急败坏，找到楼上来，发现房门紧锁，父亲听到里面的我惊吓如鼠蹿，一脚把门踢开，二话不说，将我从沙发衔接的空处里，拖了出来。一巴掌扇得我两眼冒金星，一拳头捶在我肩膀上，打得我骨质疏松，嘴里还骂着我，末了，在我屁股踹了一脚，把我从楼上踢到楼下。那会儿我不像现在这么爱哭。婆婆见父亲这般，宛如要她的老命。骂我父亲，要将我打死，打死了，她也要跟着去，那时我不是很理解，但婆婆的老泪是真的。她把我领了过去，坐在那把藤椅里，摩挲我的头，而我在婆婆的怀里绝望的哭了。等到我没那么痛了，我回到楼上，撕碎了那几十块钱，我发誓我这一辈子都不再赌博。

  那是我想，我要恨我父亲一辈子，要让他后悔一辈子。因为他，我噙着眼泪走到厨房，拿起菜刀，割腕，还没开始割，就放弃了。我家兼卖农药，我想平时村里人来家里买敌敌畏，威力大，当我拿了钥匙打开柜子，拿了一瓶敌敌畏，但那个味道，刺鼻得让人恶心。我想从我家楼上跳下去，但不高，怕摔得半身不遂。最后我都放弃了，因为我有舍不得我的，疼我的婆婆。

  从小我就爱犯事，每次犯事都有婆婆在身后，不管我是挨爷爷的打还是父亲的，婆婆都会拼命一般的保护我。

多年以后，我失去了应有的保护

抖音以外的事

每当我看到别的孩子挨训挨打时，我总会忍不住潸然泪下。仿佛那是曾经的我，而保护我的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但我总觉得我是幸运的，因为多年以来，很多事情我都如愿以偿，这大概是她在另一个世界为我祈福吧！

  但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她，而我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十年了，你还好吗，或许那墙石里杂草已多长，苔蔓已多青，是你也在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