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师傅

昨天听闻曾在我们这里干过一段时间的一个师傅病逝了，才六十多岁。点点思绪纷飞，不禁感慨万千。

毕业后回到离家乡不远的地方上班。先从副司机干起，再考司机，火车司机。

单位属于有国有股份的地方铁路企业，也算国有企业了。为培养青年后备力量，聘请了不少刚退休的国铁老师傅。火车司机属特殊工种，要早退休五年，五十五岁，廉颇未老，尚能一饭。有闲不住的老师傅就外出挣些外快，因此初入社会的我得以见识了不少老师傅的别样风采！

火车司机，在以前是令人肃然起敬，悠然神往的职业。“离地三尺三，赛似活神仙”是行内的说法。早年，高薪、见多识广的司机们总是这样向外行业的人吹嘘自己的职业，没法子，那个年代，他们这样说还真没人反驳，因为这还真是事实。

聘请的老师傅来时基本都会向我们吹嘘自己以前的“丰功伟绩”。总得特征基本都是：豪爽，大大咧咧，能说会道，说起来都是上天入地，舞马长枪，无所不知，无所不会。

先说技术：刚退休的老师傅技术上真不是盖的。国铁严格的规章制度，苛刻的考核标准，造就出的每个司机基本都是精品。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甚至更早考上火车司机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都是实打实真刀真枪考上的，含金量那是刚刚的。

一零年左右去的老师傅还有不少是从最早的蒸汽机车一步步走来的。司炉，副司机，司机，一个级别两三年，司炉出一趟车铲煤好几吨，掌握火候，煤送到哪里都是有讲究的，耍的一手好铁锹。这些经历都是我们这些年青人不可想象的，因为蒸汽机车都是博物馆级别的了。他们吃过苦，不少都是先开蒸汽机车，又开内燃机车，最近的就是电力了，基本都是随着国家铁路技术的发展，更新换代与时俱进，也算时代发展的见证者。

有了这些经历，自然有吹嘘的资本了。“当年咱是特等司机，有啥特殊专列会抽调我。有次任务结束了，后来才知车厢坐得是徐xx”

“咱啥没拉过！部队上的坦克，装甲车，还拉过一次导弹呢”

“咱当年考试，指哪儿打哪儿，对标，一把闸不差五公分。”

说归说，真操纵起来，也叫人服气。路上咋操纵，走哪里说哪里。车上有故障，甭管机械还是电器故障，五十几退休的人了，分分钟搞定，也是叹为观止，心服口服。当然这是刚退的，那些出车经验和知识还没忘。也有时间长出来干的，就是凭经验多点了，另当别论了。

说了工作了，谈点生活的。这些老师傅烟民居多，不吸烟的一般都是后来戒了，从头至尾都不吸的极少。很多都是职业养成的，吸烟为提神。

月山的一位老师傅，瘦高个，“我年轻时一天烟丝得三两，抽烟袋锅，戒烟是前几年才戒的。”现在看到烟无丝毫留恋，也是体会到身体的重要性了。到他们这个年纪，烟瘾没有特别夸张的，就一个师傅，一根接一根，传说中的一盒烟点一次火。

再说吃喝。都知司机工资不低，八九十年代，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绰绰有余。物质无忧，社会地位也不低，花起钱来也豪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下班了喝两杯家常便饭。

“你们现在那都不叫喝酒。我们当年直接就是搪瓷缸，三杯起步，喝不了筷子都不能动。”

郑州的一位张师傅，技术呱呱叫，身体壮如牛，那身体素质不亚于年轻人。每次来都带一件白酒，床底下从来不缺酒。好这一口儿，喝得多见得多，没事还到附近偏僻地方搜罗老酒，那些有年头的粮食酒，名气不大，也不贵，总逃不脱他的法眼。

会喝还得会吃，这才叫“能耐”。做得一手好菜，张师傅天南海北吃的多了，自己捣鼓着做，粉蒸肉那叫一个地道，现在想起来还流哈喇子。招呼着一帮年轻人围坐一桌，十几个菜自己全大拿，酒尽情喝，那叫一个豪爽！一晃眼离别经年，张师傅，您身体可好？您的菜，您的酒，徒儿总记得。

还有几位襄樊的老师傅，我们六人一台车，出车回来，围坐一圈。“小张啊，你们这里吃饭不讲究，啥时候到我们襄樊来，最次也得四菜一汤。各种鱼，腊肠，黄酒，招待的你舒舒服服！”年纪稍大的一个胡师傅，会杨氏太极，一百零八式还能说个出大部分：“年轻时，那一百八十升的大油桶，咱原地直接跳上去。当着车间几百号人，咱会耍大刀，谁不服咱！”鼓动他们几个老乡早上起来练太极，我跟了两天，后来终是没坚持。玩扑克，斗地主，也是不亦乐乎。呵呵，襄樊的几位老师傅，我们搭班最久。那些谆谆教诲，手把手教，披星戴月出车的日子，离别之后甚少联系，身体可好？还有您提起自己上研究生的儿子骄傲的神情，好多事情啊。今生是否还有同桌共饮的缘分？

上班时毫无保留的教技术，学知识；出车途中的所见所闻，各种奇闻怪事也是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大长见识。

下班后喝酒，吃肉，侃大山，人生得此乐趣，夫复何求？只是人生无常，快乐固然让人怀念，身体健康才能更好享受生活的馈赠。愿那些曾经带过我的师傅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现在的你们，更多的是在含饴弄孙吧！祝你们晚年幸福！

（时间仓促，匆忙捉笔，太多的往事遗漏未写。算是草稿，以后再斟酌改写）

                      ——  乙亥年八月十三日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