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

        重庆，这座城市的四季并不分明。

        只有夏季和冬季。

01

        第一次来重庆的人，一定会被导航地图糊弄得晕头转向，一边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边是地势高耸的首层。不要说那些从沿海的一线城市慕名而来的游客，就连第一次来重庆的我也被这令人惊叹的景象惊到。

        尽管在大多数游客的眼里，全都透露着惊奇的神色，但在这种惊奇之下，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重庆有很多很多的古镇，也有很多很多的老房子，虽然他们乍看起来有些陈旧、拥挤、破败，木制的房梁上生了很多油烟的污垢，一股一股的黑色线缆被随意地绑扎在一起，破旧的墙壁上还钉有一些老式的黄历……

        这样的房屋建筑，或许，已经住了好几代的人，或许他们都曾拥挤在同一片房檐之下，再次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墙角的破碎瓦罐，屋檐下的燕子巢以及门口的那一盆生长茁壮的盆栽，无一不是当时人们打趣儿的一小部分。

02

        记得，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天空还没有完全地放晴，依然会被笼罩在这巨大的铅灰色的阴影之下，睫毛上总会出现那种若有若无的沉甸感，眨了几下眼睛依然存在，再眨几下眼睛，这个世界又变化了那么千分之一。     

        江面上偶尔会升起一阵飘渺的薄雾，它们营造出一种恰到好处的神秘感，在游客们密密麻麻的闪光灯里，被拉扯成紧贴在镜片上的一片片的絮状物。

        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早上八点之前起过床，基本上每天都是昏睡到上午九十点钟左右，然后晚上又一直忙碌到午夜两三点。像这样朝五晚九颠倒的不规律的生活作息，在其他人的眼里应该就是所谓的“不务正业”吧。

03

        橘子味汽水、娃娃脸雪糕、老酸奶。

        关于夏天的记忆，还有香樟与薄荷。

        重庆，这座南方城市的夏天，果然没有辜负火炉的这个称号。         

        夏天，白天总是那么地漫长，黑夜总是那么地短暂，当这个城市还沉睡在泛滥的晨光里的时候，清晨里的些许星光已经渐渐地隐去，一觉醒来睁开双眼，阳光依旧亮得刺眼，云朵依旧白得耀眼。于是，我们又闭上了双眼昏昏欲睡着，可当我们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时间已经是阴沉沉的黄昏了，光线迅速地消失在天际，天快要黑了，也好像要下雨了。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窗外传来潺潺的雨声，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就像是絮絮的情话，在闷热的夏夜里，在耳边唠叨不停。

        其实，这个城市特别需要雨水，因为它有太多的灰尘需要雨水来冲刷。街道两旁树木上的灰尘在雨水的冲刷下，会重新变会浅绿色，没有下雨的时候，它们看起来像随手丢弃在路边的塑料叶子，上面落着一层蒙蒙的灰尘，摸上去让人很难受。只有在下过雨之后，它们看起来才像是活物应有的样子。

        我特别不希望夏日那么快就终结，不希望那么早就告别夏日。     

        不过，这个夏天我还没有遇见过一场倾盆大雨，几乎都是持续好几周的晴天。而重庆的雨，基本上都是在午夜的时候咆哮着冲刷着这个城市，那时的我们都在沉睡，无知无觉。我大概知道秋天到来的时候就会有连绵的雨水，把这座城市笼罩在无法摆脱的水汽里。

        这个夏天，没有蝉鸣，没有大雨，不动声色地就悄悄逝去。可是，秋天却迟迟不肯到来，我总是想或许有一天我就那么在漫长的雨季中睡去，昏昏沉沉地睡去，没有梦想没有希望，于是没有了烦恼也没有了失望。

        秋天迟迟不肯到来，而太阳依然悬挂在天空之上，地面上经常因为某种反光的材质反射泛出金灿灿的光，天气预报的那个主持人不止一次提醒我们出门要做好防晒，出门的时候如果不戴上墨镜和帽子，眼睛依然会很痛。

        或许，我会在阳光灿烂的清晨醒来。

        又或许，我再也不用醒来。

04

        重庆的冬天，没有雪。

        醒来就听见雨声，和窗外枝叶的摇摆、汽车的鸣笛混杂在一起，飒飒响着，又有种哗然的寂静。   

        这已经是十二月份了，银杏已经完全变成金黄色，还不及点缀城市的街道，很快便会随风飘落了。和北方的冬天比起来，南方的冬天，因为没有供暖设备的缘故，经常被北方人吐槽。

        从第一次隐约闻见桂花的香气，再到最后一场缠绵的雨裹挟着黄叶远去，重庆的冬天可以说是很漫长的。

        冬天，无论是什么地方的冬天，总是清冷的。重庆的冬天自然也是如此，唯一的不足便是，它来得仓促，却去得轻缓。或许昨天还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就仅仅过了一个夜晚，温度骤降，狂风肆虐。

        它总是不够彻底，没有极寒、没有极高的天，无边的树林没有大面积的色块，少了一些北方的苍凉。

        这时的桂花，不再是转角处似是而非的偶遇，它确实地存在于所有角落。年轻的或年老的，打工的或做生意的，他们走在路上，每一次呼吸都是花香的游曳，日光斜斜掠过，满城的人都仿佛是欢欣快活的。

        渐渐地，沿街的梧桐会染上红色，叶子也逐渐失去水分，风一大，便纷纷打着旋儿落下来。有时，天空是浅灰色像笼罩了一层雾霭，枯叶和着雾霾旋绕，漩涡中又有足音、人声、重型卡车的轰鸣混入，这些叶子便像永不会降落似的，无休止地盘旋着，盘旋着。

        等到梧桐叶铺满地面的砖石，银杏也黄透了，水杉的红色中不再混杂有绿意，这时的上海自然是最美的，也是秋天最盛大的时刻。遗憾的是，往往在这秋的顶点到来前，便会有几场雨稠密地下起来，绵绵长长竟如梅雨一般。所有颜色就这样被迅速洗落了，天气也古怪地回暖几分。

        这便是冬天了，有美，有欢欣，也有遗憾。每天都有很多人生活在这个季节里，他们在雨声中醒来，推门走出去，撑伞，或冒雨赶路。冬的气息在城市徘徊，有的人留意到了，有的人却没有。

        他们踏碎那些红得不够鲜艳的红，黄得不够强烈的黄，待到信号灯变化后走进另一扇门。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带着各自的期盼、困惑和局限，带着各自或浓或淡的心情。

05

        冬夜，无雪。

        电影散场，一个人站在天桥观望。

        很多年后的冬日清晨，依然会习惯地赖在热被窝里遥想当年那个场景，恍恍惚惚地将梦送出几十年的光景。

        冬天，它是睡梦中的孩子，一直做着干净整洁的白日梦，梦里流淌着一首若有若无的歌，幽静而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