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是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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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父母，大都把自己的孩子比作运动员，而且是个奇怪的运动员——明明面对的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却会因为起跑，不，只是抢跑时慢了一两步，就会被认为输掉了整个比赛一样的运动员。

我更愿意把我的儿子比作是一棵树。

我知道，哪怕是棵树，我的儿子在他们眼里也是一棵不怎么样的树。因为在他们眼里，如果孩子是一棵树的话，那也应该是一棵这样的树：它的树干像白杨一样高大、笔直，长的像竹子一样快，木质像松柏一样瓷实，像红松一样贵重；它还要能开出一树花朵，而且这花朵的颜色像玫瑰一样艳丽，形态如像牡丹一样富贵，香气像兰花一样清幽；花落之后还要结出一树的果实，而且这果实还要像桃子一样甘甜，像苹果一样香脆，像西瓜一样硕大多汁；此外，这棵树还要在春天里最早开花，秋天里最晚落叶……如果缺一样，他们就会觉得这是一棵失败的树。

这个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树，就是没有如他们期望的一样十项全能、完美无缺的树，至少我的儿子不会是这样的树。

我当然希望的儿子能长成高入云天的栋梁，可是长不成也没关系；我当然希望我的儿子能开出最鲜艳最芬芳最美丽的花朵，可是开不出也没关系；我当然希望我的儿子能结出最甜美多汁的硕果，可是开不出也没关系。哪怕他长不成乔木，长不成花树、果树，只能够长成枣树那样，春天来的时候他像哑了一样，等到众芳摇落、歌声渐歇、甚至已经果实累累的时候，他才开出一朵朵羞涩的小花，等到秋风起了，树上才挂满红玛瑙似的枣子，也没关系。或者，他不过是一丛类似于山枣或者沙棘那样不起眼的灌木，只要他不断地向上生长，努力地开花，努力地结果，哪怕开出的花朵又碎又丑还不香，结出的果子又小果肉又薄——谁知道呢，没准儿高大的乔木被人伐了被风折了，花树的花朵果树的果子被人摘走了，他的那点卑微的颜色和甜蜜还能任由他自己留着……

我希望他是一棵这样的树，哪怕自己的生命再缈小，也不自卑，就让别人的嘲笑像身边的风天上的云一样自来自去，他只要活出自己的样子就好。我希望他能够在被风雨摧折被雷电打击被霜雪侵蚀之后，还能抖落身上的水滴，微笑地迎接新一天的阳光，该抽芽就抽芽，该展叶就展叶，该开花就开花，微风中自由开心地舒展婆娑的枝叶，把伤疤长成美丽的花纹。

我知道，只要他是一棵树，只要不在他的心底种下黑暗的种子，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向上生长，向着阳光长生。作为父母，我们要做的不过是一个园丁的职责：给他适当的肥料和水，帮他除去不必要的孽枝，使他免受虫害的侵扰……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性急为他施了过度的肥水，或者因为拔苗助长而伤了他的根本，反倒怪他没有按我们的期待的速度长成我们所期待模样。

因为，我们自己，也不过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