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风会说话吗?”
声音来自一位用汉白玉雕琢出身体的女子。她的肢体,彼此无不出奇的融洽匀称。单薄的衣裙她穿起来也十分相称,令人以为是请最有名的裁缝量身打造出来的。再看那双宝石大的眼睛,那棕色的眼球,在视野中央偏右些,清澈得可把溪水也映进去,却透着一种无神。
这么漂亮的女子难道是没有活力的瓷娃娃?她伸手撩了一下发梢,这下子明白了:她是个盲女。围观的人群叹息着散开。是啊,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再美,有什么用呢?
她才不知道人群像潮汐一般经过她,她只是对着桥边的那条小溪流说话。
“我真想成为名画家!可没人相信一个盲人会作画。”
沉默了很久,空洞的让人害怕。这时,林子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
“我相信你可以成为画家的。”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
她抬起头,惊讶地摇晃着脑袋,想辨别出那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可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张了口想问,却吐不出一字。
“我可以帮你,以后来林子里玩吧!我知道你看不见,让我做你的眼睛。”
女孩笑了,石榴的果实裂开嘴,黄昏的林子瞬时灿烂起来。她拄着杖回家,躺在床上。她从未有过那么期盼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她披着霞光来到这林子。那位朋友似乎正从远处看见她,向她跑来。落叶欢快地啪嗒响着。她知道是“他”来了,轻声道了句早安。
她的秀发四下地飞散开,仿佛正前方有个人想跃进她的怀中。于是她张开双臂,却只触摸到冰冷的风。她抱歉地笑了笑。
一个轻巧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坐下来吧,我想给你讲……”他的声音里洋溢着一种温暖,让人想起藏了几束冬日阳光的棉被。
“你离开时,挂在西边的太阳,被冻成炽热的红色,藏在修饰的云边间。那一帜帜云,是被吻过脸颊的新娘,羞成了粉红,任由那群鸽子不倦怠的在眼底下晃悠。后来啊,太阳没了,它不是落山,而是被离城市最近的那段云彩埋起来了。此时的海边,一定兴奋地打着白浪,绝不是死水模样。沉谧的蓝色,要掺杂些不易察觉的夕光,等着月辉了。”
她沉醉在那绵绵的语气里,在她的视角中央,除了团黑影仿佛还看到了不一样的光彩。晚上,她不再是在黑暗的深渊里坠落,却在心里放映他描述的那个夕阳落山。她被那种美震撼到了,泪水涓涓淌过脸颊。当她从梦里醒来,立刻拿起的画板,用盲文辨别出颜料,把她梦中的情景画了出来。她看不见,不然她的心也会赞叹这杰作的。
她日后每次去林子里,那朋友像是知道她会这时回来似的,准时等在那里。她们一起看蟋蟀,看星空,看风如何把一朵云赶走。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像是自己在心上长了双眼睛似的,也能看见些人间光景了。
日子一直维持到她叔叔看到她的画那天。叔叔惊叹她是个绘画天才,打算带她离开这里去接受更好的教育。那天,她发疯般跑到林子。想喊他,却意识到自己从不知道他的名字。
“嘿,朋友,出来和我见一面吧,我知道你在这。对了,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微飔拂过她的眼睛,在她的额角印了个吻。
但这次,他没有回答。落叶被踩响的声音还在,她能感觉到他就在她身旁。
“开口啊,你为什么不说话,跟我说一个字也好啊。还是你不想说你的名字?这没关系。我就要走了,去一个没有林子没有你的地方。我会一直想你的。在我离开之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她像天使一样张开双臂。
只有树叶沙沙作响,林子里一片寂静,他还是没有开口。她像见面时那样,没等到那个温柔的拥抱。
她着急地大喊:“说话呀!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一个拥抱?是我太丑了吗?如果这样,我不怪你。但请你说说话!”她四处踱步,想抓住他的衣襟。
她停下来,感觉自己的左脸被一片叶子抚过。她哆嗦着问,“是你吗?”没人回答。
回去时她一路小跑,伤心地上了飞机。在迷糊中,她做了个梦。那林子里有个声音,“天啊,请你一定别恨我,在初见的时候我就一直抱着你了。而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
她醒了,泪水漾在酒窝沟,到了没有林子、风透不进来的城市,开始创作。她失败过很多次,被她撕毁过的画稿叠起来有三层楼那么高,也常常被身边的人质疑。眼泪迷过她的眼眶,本来黑暗无边的世界变得更加朦胧。但她始终记着那个梦,第一次见过的夕阳。这几年,她尝试把收音机里听到的故事一笔一笔画了出来,出了几本画册。
她的成长,在人们看来是一个奇迹。有几个画作收藏家发现了她,表示愿意为她办画展。在展厅的最中间,画着个女孩躺在林子间,一排树笑弯了腰,全闭着眼看满天星辰。
成功举办完画展后,记者围着采访她,“你什么都看不见,也相信你可以画得很好吗?”
“那,你相信风会说话吗?”她笑着回答。
答案在风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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