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欧神话里，芙蕾雅代表着英雄的美。当瓦尔基里为奥丁遴选死难的英雄后，芙蕾雅则带走了另一半战死的勇士。
一
伦敦西郊，诺丁山人头攒动，半龄大的虎斑猫芙蕾雅钻进波托贝洛集市后，杳无音信。
那一年是2009年，次贷危机在大西洋中心搅起滔天巨浪。人群冲刷着街头，所有人皆想逃到漩涡之外。
风暴中的不列颠跟它在大洋两岸的朋友们一样窘迫。自千禧年后，岛内的失业率首次攀到最高。
年轻的女孩在向男友抱怨情人节礼物，丈夫仅为周年纪念日准备了花束。女士们翻出前年买的爱马仕，提着它仿佛提着过去和现在。
而芙蕾雅则流浪在伦敦的各个角落，蚕食阴暗在人间留下的痕迹。
漩涡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灾难，而对有些人来说，则是力挽狂澜的舞台。芙蕾雅的主人，乔治·奥斯本属于后者。
2010年，39岁的奥斯本搬进唐宁街，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财务大臣。
上任之初，奥斯本在年满不惑的前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财政赤字开刀，削减常驻性开支。
在有序的经济体制下，漩涡无能为力；而面对芙蕾雅的失踪，奥斯本同样无能为力：
人的欲望和经济规律都有迹可循，猫的足迹却来去无踪。
欧洲风声四起，有人说，他在发动新的阶级战争。也有人说，他们看见英格兰的幼狮走向漩涡中心。
年后，奥斯本的妻子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一个自称琼斯的义工宣称她找到了失踪将近两年的芙蕾雅。就在离唐宁街不到两公里的沃克斯豪尔。
“并非人人都幸运如芙蕾雅，乔治。”琼斯归还猫咪后，在脸书上留言，并且附上一条请求：请停止削减流浪汉的福利。
在时代的迷宫中，小人物们找不到迷宫的终点，但总会在迷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琼斯所言若有所指，最终皆指向那个隐秘的迷宫。
而除了芙蕾雅的失而复得的惊喜，奥斯本没有任何反应。人在迷宫中奔走越久，焦躁越多。
二
对于芙蕾雅的回归，乔治用最具传奇的礼仪招待了它：唐宁街的御猫。
政客们一眼即相中了这只流浪两年的虎斑猫，作为矫健、勇敢、敏锐的代名词，芙蕾雅是天生的猎人。他们总能在芙蕾雅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从此，10号宅邸的各个房间，人们低头便能看见芙蕾雅在漩涡中追逐暗影，他们欣赏芙蕾雅，仿佛在爱怜自己。
窗外唐宁街车流轰隆吵闹，而泰晤士的浊流包裹着礁石向前跃进。
似乎万物随时都在变化，从诺丁山到伦敦街头，再到唐宁街，芙蕾雅的足迹大起大落，只有伦敦不变如初。
伦敦人依旧更在意的是给御猫搭配哪条领带来发推特，记者们则仍热衷于跟拍它们的御猫生涯。
鼠患依然严重，但在唐宁街，捕鼠不是御猫的头等大事。
捕鼠官的推特，逐渐成为评判业绩的最大标准。甚至其上的花边新闻，比BBC报道来得更靠谱。
无论身处漩涡与否，人人都可以从御猫的推特中窥探漩涡一二。
另一个同样鼠患严重的地方，是隔了一个街口的国会大厦。
议会每年花十几万英镑除鼠，甚至在内部开通了专门的电话专线，以便发现老鼠时及时通知整治。2017年上半年，有记录的目击报道已达411起。
有人建议，议会也学唐宁街，养猫除鼠。提案被直接否定，理由是议会人繁事忙。
奥斯本的第一刀，在威斯敏斯特宫上空划过一道弧线后，自泰晤士北岸掷入河中，顺流逆流，皆在河道之中。
沦漪趋于平静，迷宫在继续蔓延，不受任何规则束缚。
奥斯本在赤字的阵地上步步紧逼，芙蕾雅除了捕鼠之外，偶尔会同前任御猫拉里掐架。
大人物和小人物们都在迷宫中负重前行。
2013年，英国媒体报道一则消息：有人担心失踪两年的芙蕾雅有可能一只中国的间谍猫。
猜测不胫而走，伦敦开始打量这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小不点。芙蕾雅失踪的两年间发生了什么，催生了整个城市的怀疑和好奇。
它仍在唐宁街10号的各个房间踱步，安检和禁令对它形同虚设。
人们看见它出没于外交部最保密的地方，声称它试图进入唐宁街10号的内阁会议室中，还有人提出它曾经想溜进财政部。
没人会想到去检查一只首相官邸的家猫。
怀疑者们声称，芙蕾雅的行动太有意识，如果它的体内被植入窃听装置，不列颠一大半的秘密都将暴露在阳光下。他们要求首相换一只御猫。
舆论的荒原上，人人皆带着假面，假装瞧不见芙蕾雅是一只猫。
2014年9月，芙蕾雅被从唐宁街送到肯特郡。有人说它因为受了伤，不能胜任首相府的工作，有人说它是迫于舆论压力而离开。但无论如何，这只猫的推特再未更新。
三
芙蕾雅离开了唐宁街，奥斯本的战争还在继续。
2015年，奥斯本着力推进英国进驻亚投行。此刻，所有人都看见他纵身跃进漩涡最中心的深渊里。
反对派用“Kowtow”这个词形容他。起源于媒体们对1978年撒切尔夫人在跟邓小平谈判完成后的著名一摔的点评。
有人看见从远东到西欧，新的铁幕在悄然拉开，不列颠的漩涡首当其中。
第二年，全民公投的风暴开始酝酿。
人浪仍在冲击着街头，仿佛所有规则都能打破重来。
脱欧派四处游说，极力宣扬脱欧好处。大西洋乌云聚拢，傲慢与不满开始决堤。自始至终，他们像忽略芙蕾雅是一只猫一样跳过一些现实。
6月下旬，一场闹剧以玩笑开头，严肃收场。脱欧派以2%的微弱优势获胜。被民主包裹的特权在深渊中待久后，亦了变成深渊。
次月，奥斯本递交辞呈，卸任财政大臣。
在唐宁街迎接它的首相入住10号官邸时，有人想起了芙蕾雅。
而现在的它蹑足于肯特郡的乡下。看着那个隐秘的漩涡漂浮离去，留下一个森冷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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