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老了,60多岁了,满目疮痍的路面,斑驳陈旧的店铺,外表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内里装修如新。
如果可以航拍,老街类似一个“T”字,南北方向500多米的长街是“丨”,一个东西方向的市场构成了“一”。
老街,承载着方圆几十公里村庄人的回忆,孩子们一代又一代长大了,离开了,它依然停住在过往的时光里,变了也好像没变。
要想进入市场,必要路过长街。
街头的右手第一家,以前是一个照相馆,小时候我在这里照过“一寸照片”,刚吃过午饭,嘴边的油渍也没有擦,就留下了那张照片。照相馆黄了,变成超市——换了好几个名字,卖水果,卖日化的,轮番驻扎在这里,却不知为何落寞地离开了。
现在,它仍然是一家超市,水果、蔬菜、日化、文具都卖,还兼职交电话费和配钥匙,一位秃顶大叔坐在门口,迎着太阳,满眼期待着巡逻着路过的人。阳光刺着他的眼,也照着他的脸,他顺从地低下了头,摆好棋盘上的棋子,等待着今天的第一位棋友。
左手的第三家是“老张面食”,店主“老张”早已做骨,现在的掌柜是“小张”,60多岁的“小张”,从20岁跟着父亲开面食店起,就被叫做“小张”,他的顾客和他一样老了,称呼依然不变。
“小张,二斤面条,回来拿!”
“小张,四个馒头,两个花卷,要刚出锅的!”
“小张,饼子出锅了,给我留两个!”
“小张,菜饼子要小白菜虾皮粉条的!”
“小张…小张…小张……”
“小张们”都答应着,热情地招呼着,连店里的帮工也都被叫“小张”了。
而真正的小张因为脑血栓后遗症,坐在店里,只有淌着口水,龇牙咧嘴笑的能力了。
“老张面食店”的招牌不会倒。“小张”的儿子——30多岁的“小小张”,已经接过了爷爷和父亲递过来的接力棒,满脸满身的面粉忙碌起来了。
大家吃习惯了“老张”的味道。
再往前走,“老张面食”的隔壁“大胖肉店”是一家新开张的店铺,以前也是卖猪肉的,换了一个名字而已。
右手边的药房,至少开了20多年了,生意依然不错,店员已经换了几轮了,顾客依然是那一批人——从年轻到垂暮。
长街两旁20多家的店铺,有卖熟食的,卖猪肉的、卖面包的、卖水果的、卖菜的……几乎每一家店铺门口,都有几个摆摊卖货的“兼职生意人”——他们是地道的农民,卖自己家的特产。
有的是新鲜的水果、蔬菜,有的是活鸡活鸭和鸡蛋,还有的在米袋子摆上两捆新鲜的小葱,也算来卖货了。碰上一个、两个熟人,半卖半送,不需要计较利益的事,晒了半天太阳,看了一阵子热闹,听闻了几件新鲜事,就算有了收获了。
农民们愿意了解和土地无关的事,兴趣所在,趋之若鹜。
长街走到了尽头,便到了东西走向的“一”字型市场。市场分“外市”和“内市”。内市里“钉子户”着几家“金牌老字号”。
花蝴蝶家的豆腐制品,做成了连锁店。那个女人的蝴蝶斑已经被厚厚的脂粉掩盖住了,过往的顾客,依然忘不了她刚入行时,两个脸颊上引人注目的蝴蝶斑。
豆腐是真好吃,浓浓的豆香味,豆腐皮更是劲道,拌个凉菜,炖上五花肉,别提多香了。
“小王鸡鸭货” 也是多年的招牌了。小王也是个50多岁的阿姨,从王姑娘熬成了王奶奶,鸡爪、鸡脖、鸡腿、鸡翅、鸭下货,每次去都得买上一盆,回家卤一卤,下酒的好菜。
还有张大嘴海鲜,刘老四调货店,郑三胖蔬菜批发,能坚持十年以上的店铺,哪个不是依靠良心经营和顾客的口碑?
买得放心,吃得舒心。
市场的“外市”更像个批发市场,一大早,人头攒动着,叫卖热闹着,9点之后,人群散尽,反而说不出的凄凉了,只落下一地的“鸡毛蒜皮”。
每周日,还有一个牲口交易市场,狗儿,猫儿,兔儿,黄灿灿的鸡鸭鹅宝宝,吱哇乱叫的猪崽子们,都在市场里等待新主人。
猫、狗没有什么好品种,主人几乎都抱着唯一的念头“养不了太多,给它们找个人家”,有的都会免费送出去,只为了“给一口饭吃”。主人真诚的爱,也不见得如愿,多数时候,又打包带了回家,再寻出路。
我曾经在这里,买过一只狗,花了五元钱,取名乐乐,陪伴了我三年,至今忘不了他的主人哀求的语气“五元两个吧,把那个小的也拿走”,我苦笑着拒绝了……
老街的一店一铺,一角一落,一人一字,都藏着我远去的记忆,只要站在这里,那些封存的过往便会一一唤醒——坐在爷爷的自行车上,牵着奶奶的手,挽着妈妈的胳膊,跟在爸爸身后,兄弟姐妹玩笑打闹……
我和老街一起老了,我们的过往也一起老了,斑驳的回忆支离破碎着,再过几年,还能拼凑整齐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