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许都旧事

原创 / 文书九段

1）建安四年，公元199年秋末一日，军师祭酒郭嘉（字奉孝）与曹操把酒对弈于司空府。

棋行局半，郭嘉略占优势时，曹操微笑着问：“奉孝后手执白，尚能反客为主，可见谋局之术又有精进，恐怕我是要输了！”

“主公试我而已，嘉有自知之明！棋势如当世，主公拿捏之妙，妙不可言，不过有心示弱而已”，郭嘉说着给曹操添满酒，“主公最长于以弱胜强、后发而治，嘉自愧不如！”

“人言奉孝洞察秋毫，绝非谬赞，我之功成，全赖汝谋，何不以这黑白之局解一解时相之惑，我必言听计从”，曹操摆出一副请教的谦卑。

郭嘉赶忙起身施礼，“主公观大势了然于心，不过是听嘉之言，作以求证尔！”

曹操微微一笑道：“愿闻高见！”

郭嘉踱步缓行，直抒胸臆，“所谓棋之黑白，乃是天人之色。汉室颓废、气数将尽，视为色黑，而主公以安天下之心，稳振朝纲，视为色白。主公执黑行棋，而示弱于白，可谓举棋不定。换而言之，是在兴汉或废汉之间犹豫吧！”

见曹操并无表情，郭嘉继续说：“其实，或兴或废皆是殊途同归，安天下、拯黎民而已，何必拘泥于当朝还是改朝？如今，群雄四起又皆与朝臣内外勾结，主公不定鼎，四方不死心，故臣请主公操劳持之，不可不决。嘉以为，当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平四海。”

曹操起身至窗前，观景凝思，之后坦言，“奉孝知我胜过群谋！我有操劳之心，然天下人皆视我为汉贼，旧臣中恨我亡我之心者不在少数，汝以为该当如何？”

郭嘉见曹操坦露实心，便直言而谏说：“昨日，主公约群臣许田围猎，用皇帝之弓取猎后，迎群臣敬贺以试众心，想来已看清异心之辈，尤其那关羽面显剑拔弩张之气，若非刘备制止，恐将危及主公。可见，群臣中逆鳞者不少，当清除之。”

曹操冷笑道：“关羽性直，倒也无忧，只是那刘备，谋深虑远，不可不防。我将其引入京师，他却攀得皇叔之名，不过是个实足的冒牌货！”

郭嘉接言，“皇帝急于自保，招揽实力也在情理之中，刘备是否皇室血脉无足轻重，只是可被皇室利用而已。如今之计，当以清君侧为先，让异心之众显露行迹，主公才好明察处置。”

曹操眼睛一亮，“奉孝可有妙计？”

郭嘉低声道：“皇帝身边伏皇后和董妃各怀异心，二人背后家族之力不可小觑，主公若放之不顾，此双方都有挟君专权之野心，不如让其相害，坐而取利。”

曹操会意一笑，转身而去，命人去请国丈伏完。

2）许都皇宫内，汉献帝刘协一脸忧虑，伏皇后引其父伏完觐见。

看到岳父伏完，刘协痛哭流涕说：“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有董卓之殃，后是李傕、郭汜之乱，如今曹操专权，早晚必有异心。昨日许田围猎，曹贼僭越朕恭，受群臣天子礼仪，朕心恨之以极。满朝公卿，俱食汉禄，竟无一人能救国辅朕，实乃悲哀！”

伏完跪奏说：“满朝之中，不是曹操宗族，便是其门下。若非国戚，谁肯尽忠讨贼？老臣无权，难行此事。唯有车骑将军国舅董承可托！”

见献帝面显喜色，伏完又说：“臣有一计，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藏于衣内，密赐董承，授权其召集朝野忠臣，共商除贼之策”。

伏完说话时用眼示意女儿，伏皇后意会后说：“玉带诏之计，可行！”

献帝应允后，自作玉带一条，咬破指尖写完血诏后，封于玉带之内，次日招国舅董承至太庙，将一件锦袍和玉带赐给他，命其归家后仔细察看。

董承返回途中遇到曹操，曹操见其身着锦袍，腰扎玉带，问其何来。董承以昔日救驾有功，皇帝赏赐为由搪塞曹操。

曹操要求借来试穿，董承不敢不从，后见其搜查一番未见异样，才索要回来，仓惶离去。

回家后，董承依诏而行，私下召集各路忠臣至其家中，宣诏以示圣命，很快就有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昭信将军吴子兰、侍郎王子服、西凉太守马腾、皇叔刘备等人在血诏上签了名。

这些人几番密谋，准备择机杀掉曹操。可惜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玉带诏已是勾魂索命的祸水。

因为，一切都在郭嘉的掌控之中。

3）次年春早，司空府里的花开得很艳。花间漫步，郭嘉将董承一伙人的行迹告知曹操。

“自从董承得到皇帝之命后，联络官员不少，他们预图主公，但是苦于没有时机，估计也该沉不住气了！”郭嘉笑言。

“皇帝身边皆是我之耳目，无奈之下只能用衣带传命，那日董承的锦衣玉带我是搜过的，内藏有物，我故作不察，让其得逞，没想到这董承还真是胆大妄为之徒。”曹操面露愤恨之色。

“主公虽许诺国丈伏完，事成后命其掌管许都防卫，给其可控京畿之预期，恐其未必真信，一旦事发，不得不防其另有图谋”，郭嘉提醒道。

随后，郭嘉又道：“董承所聚之人，怕是各怀鬼胎，马腾回了西凉，刘备迅离许都，都见密谋无望，无利可图，也就逃之夭夭了，可惜时机不佳，否则，岂可放之而去。”

曹操道：“先清君侧，再图外逆，稳妥为佳。昨日，董承家奴秦庆童前来密报，董承他们联络了太医吉平，预谋不轨，看来要动手了！”

郭嘉问：“这个秦庆童素来与董承的小妾有染，看来已被主公抓住短处！董承一伙即将蠢动，想是主公已有对策，我也需去看看伏完的动向，以免被其钻了空子！”

曹操深沉一笑，之后面色一变，“哎呀，我的头痛病又犯了，快请太医吉平前来，我之病非他不能医治。”

郭嘉急急转身而去。

4）吉平赶到司空府时，曹操正在头痛难忍。

吉平速为曹操配药，煎药时偷偷放入剧毒之物。他心想，这一次他将成为拯救汉室的功臣。

没想到，曹操服药前让吉平先为其尝药，说是为保药温适中，吉平见事情败露，遂取曹操卧榻之上的短剑，预趁其不备，杀之。

刚刚取剑在手，侍卫涌入，将其擒获，酷刑之下，以头碰壁，自杀身亡。

吉平失手的消息传到董承处，迫使其只得提前动手。董承传信伏完，让其带领一队人马前来助杀曹贼。

未曾想，伏完却包围了董承的府邸，并助曹操一并入朝抓了董妃，最终董承一家百数余人都被斩首。之后，玉带诏上签名之人，尽遭祸殃。

献帝刘协得知玉带诏之事败露，甚为惶恐，又知伏完助曹灭董，甚为懊恼。但是，伏皇后却安慰他说：“董承之力，无法拯救皇室，我父助曹灭之，可得曹操信任，得到京城防卫之兵权，才能保得吾皇安然！”

献帝虽是将信将疑，却也无可奈何。

数月后，伏完向曹操索要京畿防卫兵符，曹操不允。

曹操入宫向献帝奏明：“此前董承密谋造反，被臣识破后平息，经查，实为国丈伏完背后主使，今伏完见事情败露，却诬陷吾皇是其背后主谋，预离间你我君臣之义，其罪当诛。”

献帝自是不能承认玉带诏之事是自己所为，只得认可曹操之言。

月半后，伏完家族百余口被杀，伏皇后自尽。曹操之女入宫为后。

一场玉带诏的风波过去，一帮朝臣和两大家族毙灭。曹操稳住了心神，他问郭嘉，“后当如何？”

郭嘉沉默许久说：“不想有此杀戮，又恐天下难安，实非本心，只可惜跑了刘备和马腾。主公预想将来设计擒之，就不可将玉带诏之事公之于天下。为今之计，需封锁消息，将知情人全部杀掉吧。”

想了想，郭嘉跪在曹操面前说：“臣也知情，甘愿一死，不给主公留下顾虑。”

曹操赶忙扶起郭嘉，“奉孝说得哪里话，君若有失，我怎可活？”

随后，曹操命人将董承府的家奴秦庆童找来，告诉他：“你私通主妾，卖主求荣，岂可让你苟活人间，记得，下辈子当个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