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干的

今天没有晚辅导，趁着晚上楼道里没人，我拿着笤帚和簸箕去撮二楼楼梯拐弯处的那堆垃圾。正在弄的时候，上来两个人从我旁边经过，我似乎感觉到他们的侧目。我真想跟他们说:“这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是的，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堆垃圾，在楼道里整整两天了。

前天晚辅导回来，楼道里黑乎乎的。摸索着上楼的时候，差点踩到一堆垃圾上。当时想，这是谁干的呢？应该不是有意扔的，可能是提着走的时候，袋子坏了，索性就扔了。但是这毕竟是楼道啊，哪能就这样就算了呢。也许明天那人会把它弄走吧。

然而一天，两天，还在楼道里。每次看到都很不舒服。今天中午看到它挪了地方——看样子是被谁愤怒地踢到墙角的。我跟闺女说，我得去弄了，实在看不下去。闺女调侃说，估计除了那垃圾主人，你是那晚第一个见到它的人，你们有缘哪。弄就弄呗，又累不着你。

说的是，又不会费我什么劲，有什么好纠结的呢。但这两天每次想弄又不服气——又不是我丢的，我为什么要弄？更怕弄的时候会被人误解垃圾是我扔的。所以虽然过来过去看着心里不舒服，心想幸亏这是冬天，要是夏天……今天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其实，也不过就十来分钟，连楼梯上下一些零散扔着的纸团都扫了。就这点小事，竟纠结两天。我估计这楼里与我一样想法的人肯定有。

也曾想，幸亏是楼道里的一摊垃圾，如果要是路上遇到的摔倒的老人，迷路的孩子，我敢不敢上去帮助呢？

记得有一次晚自习放学，路遇一个人摔倒在地上，摩托车倒在一边，那人好像都昏迷了，应该是之前过去的那辆大货车刮蹭导致的。路上也没什么人，当时想要报警，同行的同事说:“咱们还是走吧，不要多事，报警后还要等警察做笔录，挺麻烦的。明天还有早读呢！”真的就匆匆走了，逃似的。

我们这代人，都曾经历过比较单纯的时代——见人有困难，自然伸手帮一把，哪有那么多的顾虑。

小时候，我家住在公路边，在我的记忆里，过路人进门讨水喝，歇个脚什么的都很正常。如果赶上饭口，大人就招呼一起吃饭。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年的秋冬季节，有许多从北方赶往洪泽湖挖藕的山东人，他们都是拉着板车，车上带着被褥、口粮。晚上就在路边借人家的锅屋做饭，歇脚。第二天，我们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了，用过的锅碗也洗刷干净。如果是挖过藕往回赶，他们就会在临走时放些藕给主家。一切都那么随意，自然。

有一次，我妈在路上捡到一个叫拴住的孩子。

那是个秋天的傍晚，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独自在公路上哭着走着。妈妈下田回来，正好看到，就把他带回了家。他说是跟姥爷在影剧院看电影，姥爷出去买烟，让他不要乱跑，结果他等急了，就出去找，没找到，就自己往家摸。但越走路越不像，就吓哭了。妈妈问他家地址什么的，他也说不清楚，他说他叫拴住，说庄子旁边有一条石子路，路两旁有树，就像我家旁边这条路一样，还说他家门前的大树上有个大鸟窝。妈妈安慰他，拿出我的棉袄给他穿上，让我带他玩。让我当时已经做老师的大哥赶紧写招领启事送到县广播站，说丢孩子的人家肯定也着急不能。

我们家离县城也就四五里路，大哥是和庄上的一个青年打手电骑自行车去广播站的。我们还在吃晚饭呢，他们就回来了。说非常巧的是，那家也找人写了寻人启事到广播站，两份启事一对，不用寻了！那父亲问清楚了地址，就回去了，说明天过来带孩子。那拴住一顿饭功夫跟我混熟了，我当时也就上小学二三年级，他缠着我教他认字，写字。油灯下，我们玩到很晚。

第二天，那父亲称了糖果什么的过来领孩子，但拴住却不跟他回去，非要留在我家玩。一直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才被他家人接走。

现在想想，那时候人多单纯，那父亲当天晚上不跟过来带孩子，而且就能放心把孩子放在陌生人家过一个星期。

而现在，很小的小孩儿戒备心都很重。记得女儿读小学时，有次放学我和他爸都到学校门口去接。我的车子就是空着的，路上遇到同向独自行走的小同学，让那孩子坐我的车，她怎么也不坐。

有时，手里提着水果什么的，到楼下单元门门口，见到小孩子很自然地要给他一个，但孩子怎么也不敢接。女儿就说，妈妈，我们在学校老师都让我们不要随便坐别人的车子，吃人家给的东西。你不也这样交待过我吗？这不是你们小时候了。

是的，时代不同了啊。

哪怕做的是好事，也怕招惹出麻烦。遇到不好的事，更要躲远远的，恨不得急忙跟人撇干净——这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