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明白,她的半面妆是为谁而梳。
她在井台前徘徊许久,绣花鞋踩上井台又慌慌撤离。还幻想着他会挽留。
夜色凉如水,他终究还是没有来。半点情面未讲,数十年夫妻不过是一场凄冷的烟花,乱了,便散了。
长叹一声,一切成空。
惟余清冷的井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碧波涟漪。还有夜风在院落低低的盘旋。就像是她的离去,于他不痛不痒。
爱已凉,情已逝。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过是一死,死有何惧?
旧时桃花映红了脸,那时的她恰如画上走下来的人物,回眸一笑百媚生。她用她倾城的容貌作赌注,嫁与独眼的他。她做了他的王妃,独眼王的妃。
确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相貌有残缺的陌生人。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凭怎样,她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斗不过强势,唯有逆来顺受。
他许她一生一世,许她地久天长。他说会爱她到老,到白头。他喊她“佩儿”,一声声的低唤,满腔的温柔流淌。她的症结就这样被轻易打开,紧闭的心之城堡开始有人居住。她伸出手去,他握住。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以为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却是她头脑太过简单。她忘记了他是王,纵然不似皇帝般有三千佳丽,然妻妾成群却是不在话下的。许过的一生一世、地久天长不过是甜言蜜语,哄人的玩意儿。风一吹,抓不到一缕毛发。
然而她爱上了他,中了毒般无药可救。她无法忍受自己深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亲热,说着千篇一律的情话。不知梦里偷湿了几回眠枕,依旧换不回他的眷恋。这样的爱,是蚕,一点一点的抽着丝,到最后成了一个空壳。她的心,已经这样小,装不下他的些许温柔。
他就像是她胸口的刺青,想来便是一阵阵悸动。她使尽浑身解数去挽留,甚至她撒娇,任性。她常在他来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吐他一身。故意梳半面妆去激怒他,好证明他是在乎她的。
毫无用处。纵然他勃然大怒,也还是换不回当初美好。
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缘分尽了,感情再深也是陌路,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爱情已是旧时模样,以后的画卷里不会再有他了吧?爱有时很近很近,有时又很远很远。
心字成灰,就此与他兵分两路。就许你能妻妾成群,就不许我红杏出墙?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要让你看看,没有了你的爱,我照旧魅力无穷。她当时该是这样想的吧。是了,哪管闲言碎语,她依旧我行我素。她用这样的方式折磨他的同时,也折磨自己。她给他带了许多顶绿帽子。
终于,惹恼了他。
毕竟,他早已不是当初的王爷,现如今的他,万人之上,脚下是无数的臣民在山呼万岁。她这样做,是犯了圣怒。他找了个毒死后妃的罪名加在她头上,逼得她无路可走。
她以为他会舍不得,却不知道他会有多狠心。她举身赴清池,他打捞起她的尸体送至她娘家,随行的还有一纸休书。是的,她死了,她用死也换不来他的真心。这便是她的悲哀。
人扶醉,月依墙。
到底是,为谁梳个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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