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九岁的时候，我迷恋香港作家黄碧云。她在小说里写，“我憎恨生命的重复”。那时一个同样喜欢黄碧云的朋友鼓励我，不要放弃写作，努力对抗生命的重复。
现在我们二十五六岁，我依然没能用写作谋生，兜兜转转从北京搬到上海，她则回家乡当了公务员。
尽管生活并不如意，但我绝对不会后悔的就是大学毕业后没有回家乡。
我所厌恶的生命的重复，就是留在家乡的小县城，每天朝九晚五地做着同样的工作。比如说当老师，从一个教室换到另一个教室，讲着重复的内容。县里最大的书店是新华书店，电影院就那一两家，更找不到可以谈论黄碧云的人。
更可怕的是每个人好像都相互认识。听人八卦，和我同高中的一个女生上大学时怀孕了去县医院流产，遇到的医生是男友妈妈的好姐妹，因此医生劝她不要流产，并且去做了好姐妹的思想工作，最终她和男友结婚并休学生下了孩子。这么狗血的剧情，感觉电视剧都编不出来……
从前的同学一个个去了学校、银行、政府工作，也一个个结婚生子，过上了长辈心中的理想生活。平静、安稳、人与人关系密切，小镇生活也不是没有它的好处，只是我不喜欢。
但是在辞职后一个无所事事的深夜，我突然发现，我也不能忍受没有重复的生活。习惯了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用来发展爱好和见朋友，所有安排一下子落空，吃饭睡觉也变得不规律，整个人都不好了。更别提不知道下次交不交得上房租的焦虑了。
真的要我像黄碧云那样跑去西班牙学弗拉明戈舞，我也没有那样的勇气。那些令人憎恨的重复，恰好组成了生活的安全感：你知道下一顿饭吃什么，下个周末要做什么，不会在异国他乡手足无措。
完全没有重复的生活意味着颠沛流离，而我不想颠沛流离。实际上，我连旅游都觉得麻烦。
我认识几个非常喜欢旅游的朋友，每个假期不是去埃及就是去苏格兰，近一点也要去日本香港。看起来非常潇洒，但是不在旅游的时候，他们好像总是在痛苦地加班，深夜吐槽老板的奇葩行为。也不是没想过辞职，但是辞职意味着失去收入，就更没办法到处浪了。
在那些时候我会默默感叹，原来那些很酷的人也有这样的苦恼啊：选择一成不变但安稳的生活，还是充满无限可能也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
大多数人都面对着这样的选择。我有时会想，是不是我哪一步选错了？如果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会不会已经过上了理想的生活？
我甚至看到一个朋友感叹，好想把人生推倒重来。他和我一样，憎恨生命的重复，又不愿颠沛流离。作为名校研究生，进了体制内的好工作，毕业后可以拿到一线城市的户口，父母愿意资助买房，估计一两年后就会结婚，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优秀青年的范本了。然而，他却觉得，二十多年的人生一直都是按照计划度过的，从来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推倒重来的人生会更好吗？也许还会面对鱼和熊掌的问题：你追求稳定，就只能在节假日出去旅游；你追求自由，就要忍受不稳定的收入。
我唯一能给出的建议就是，不要假设，去行动。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发展一项爱好，换掉不喜欢的工作，搬去心仪已久的城市，在生命的重复和颠沛流离中取得平衡，并保持随时从头开始的勇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