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银白锋刃在月光下一闪,少年急奔向前的身形骤止。从喉间飞溅的鲜血喷射而出,将他身下的清溪染成鲜红之色。
耳畔,传来宛如死亡的低语:“雪鹰,这一回,你终是逃不脱了。”
少年白衣已经被染成赭色,喉间格格作响。他回头,眼瞳中倒映着一个黑衣少年苍白的面容。苍白得近乎无血的脸,冰冷的神情。无视喉间急溅的鲜血,他扯开嘴角来凄厉一笑,嘶声道:“好,好!……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墨鸦,你赢了!……”
一袭黑衣流丽,面如玉雕象牙的少年只是悠悠的一笑,近乎淡漠无情的道:“你不该背叛将军!”
言罢,他掌中的锋刃再度一转,缓慢而又决绝的锯开了雪鹰的喉管,血,再度如标枪般怒射而出。雪鹰脸转死灰,轰然倒下。
他的身躯重重的砸落溪中,溅起无数血色水花。
站在岸边的少年只是冷冷看着他在水中浮沉,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在他身畔,还有稀稀落落的数条人影。雪鹰看着他们,那些宛如来自地狱的身影。曾经,都是同伴。可是——,他唇边渐渐浮起一丝笑来。
为了追捕叛逃的他,他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在最后的时刻,他不惜将他们领进了这座落生斜谷——传闻中的死亡之谷。即使,墨鸦真的能杀得了他,他们又真的能走出这山谷,回去向姬无夜交差么?
唇边诡异的笑渐渐扩大——既然都活不了,那就一起同归于尽吧!
墨鸦瞧着雪鹰青白的脸在水中渐渐没了呼吸。不知为何,却没有半点格杀掉最强对手的喜悦。对方临死前的诡笑使他的心情分外沉重起来。
身后的青莺有些不安的走来,与他并肩而立:“他真的死了?”
墨鸦点头。灵鹫道:“那就割下他的头回去向将军交差吧。为了杀他,也损了我们不少兄弟了。墨鸦,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墨鸦不语,只是抬臂,瞧着腕间的锋刃。那上面雪鹰的鲜血,犹未干涸,只是,血已冷。
灵鹫已经下水去搬他的尸体,他用腕间的银蚕丝小心翼翼的割下雪鹰的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喜悦。有了这个,便可以回去向将军领功了。
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没了头颅,尸体漂浮在水中,如一个破败的木偶,缓缓向下游漂去。
彼年,墨鸦十四,与他的伙伴,灵鹫,青莺等人一起,追杀将军府的叛逃者:雪鹰,一同来至韩魏交界之处的落生斜谷。
传闻中的鬼谷,噬人无数的死亡之谷。
一
红,铺天盖地的红,红烛摇摇,红灯闪闪,红纱飘摇,红帐荡漾。
在这漫天彻地的红中,突然有个白衣少年走了进来。
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容颜,只觉得他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雪一样的衣裳随着风如雾轻荡。眉心里,似乎还在闪着一点银色的光辉。格外的耀眼,教人移不开视线。
当他如同逸尘凌虚一般,足不沾地,步不及尘,飘飘欲举的出现在这潋滟如血的华堂上,每个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
墨鸦霍然而醒。
微睁开眼来,银色的月光透过花影流淌到脸上。即使在月下,无法全然看清楚,但那在头顶随风轻荡的花枝,淡淡的绯,确实是有如鲜血一般的艳泽。
“你还睡得着?”灵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你知道我们已经在这山谷中转悠了几天?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是要弹尽粮绝了。”
墨鸦回身瞥了他一眼。灵鹫正手提着雪鹰的头,在仔细端详着。被特殊的药物浸泡过的雪鹰头颅完全没有腐烂,仍然保持着他临死之前那种奇特而又不可思议的诡笑。墨鸦凝视着他,半晌方缓缓道:“我想雪鹰引我们进这山谷,极有可能是故意的。”
青莺也正斜倚在一株花树下,闻言,和玄鸟等人一起围了上来。灵鹫咬牙道:“他是料知自己逃不过了,拉我们一起陪葬么”
墨鸦双手枕头,仰望天空。”今晚是满月。“
他凝视着那在皓月的照耀下澄清如洗的夜空,说道:”其实,从将军下令的那一刻,无论是我们,还是他,都明白,这是你死我活之局。他逃不脱我们,是死。我们杀不了他,回头也是死。“
他有些淡漠的笑了笑,又道:”所以中了他的计,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这山谷建造得确实很奇异,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终点。而且找不到食物与水。那条清溪的水我们也不能喝。再这样下去,寻不到出路,确实于我们不利。“
青莺插口道:”我听说过这山谷的传说。据说,这里曾经是一个远古时的战场,死了太多的人。后来,死去的人便化为幽魂,占据了这山谷。每到月圆之夜,便会有可怕的怨魂出现,向过路的人夺魂索命。“
她一壁说,一壁向四周望了一眼。美艳妍丽有如野姜花的女孩子,不过是及笄的年纪。和在将军府俯首听令的冰冷顺从不同,连日来的奔波劳碌,被困于这生死难测的山谷中,终不免让她在露出疲态的同时,表现出一点属于寻常女孩的惶然。
墨鸦微微一笑,说道:”你看四处花影深深,哪里有什么幽魂?“
玄鸟仰头,也在看那些在月下开得凄艳的红色花树,他叹道:”这些花开得虽好,可惜对我们全无益处。奇怪的很,偌大的一座山谷,竟无一只飞禽走兽,可做充饥之物。那溪水不独有毒,水中也没有鱼虾之类。看起来,这座山谷便如死去了一般,没有一点生机。”
青莺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忽然踩到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白森森的头骨。那壁的玄鸟,还在望着花树发呆,口中带着艳羡的道:“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要是这些花在秋天,变成果子便好了……”
一言未了,墨鸦忽道:“小心!”
但见那满树悬垂着的一朵朵如同铃铛的花树。此刻在满月的照耀下,每一朵花紧闭的铃口忽的微微张开。在颤颤的抖动中,可见花瓣中心如血的花蕊。而骤然间,红芒闪过,自花蕊之中,飞出千百只通体艳红的小虫来。
那小虫在月下原也看不甚清楚,只听见它们扇翅的风声,如同铺天盖地,头顶上便如盛开一朵彤云。似是闻到了生人之气,小虫盘旋着如一张血网,向树下的众人猛扑。墨鸦见机极快,拉着青莺的手,一跃而起,灵鹫轻功不弱,紧随其后。而玄鸟与长蜂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惨叫声中,他俩已经被那小虫包围。
青莺被墨鸦拉着风掣电驰之际,回头一望,浑身爬满了虫子的玄鸟二人如同披了满身的鲜血,已经看不清人脸。而他们的惨嚎亦只在眨眼之间,便被虫子吞噬而尽,只余了衣裳鞋袜在地上,还有森森白骨。
即使是同为杀手,经历过无数死亡,但这种恐怖的死法,青莺还是第一回亲见,她胸口一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而很明显的是,这些虫子在吞吃了玄鸟与长蜂之后,仍然不够,嗡嗡声中,正同群结伙的向她和墨鸦他们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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