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六岁了。跟着爸爸妈妈在澳大利亚定居,已经三年。
之前由外婆带着,小名叫山山。在中国一个叫上海的城市里生活。
在山山三岁前的记忆中,上海初夏悠长的下午,午睡刚醒,外婆端来的小碗里,盛着几个上海小馄饨,馄饨的皮薄得透明,鲜红的肉馅透过皮子像一点粉色的玉,而皮子像皱纱一样散开;汤里的紫菜,蛋皮丝,葱花,呈现的是一派水清山秀。
那是上海人的下午点心。
上海初夏的黄昏,和那碗小馄饨,是山山对上海的全部记忆了。
山山在澳大利亚的childcare(幼儿园),下午也是有点心吃的。
一块蛋糕,一杯橙汁,或者一片面包,涂上那种黑乎乎的酱。
“你们幼儿园下午有点心吃吗?” 在北半球的外婆不放心在异国的女孩的吃食,千山万水的隔着屏幕视频。
“外婆,那叫下午茶,不叫点心。”三岁半的女孩已经初谙英文,听得懂老师那带着澳洲发音的英语上课内容了。
刚到澳大利亚,在自己的爸爸妈妈身边,山山读到了朦胧中的幸福。但是,想起外婆,山山会流泪;还想念上海初夏黄昏时那碗小馄饨,那鲜美的味道……。
南十字星空下的女孩第二年,外婆外公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飞去南半球的澳大利亚看山山。
外婆的二件小棉袄,山山母女俩人来机场接机。
外婆外公推着行李刚走出澳大利亚海关通道,山山的小脸笑靥如花,奓着十个小手指头,像待哺的小雀跃入了外婆的环绕。
外婆环抱在手心里沃大的青葱一般的山山,将她搂得紧紧的,像拥抱着整个世界,此时此刻,天塌下来都跟外婆无关。
一年里,山山已大了一圈,脸颊圆鼓着,眼睛显得清明,还有一种肃然,像煞洞察一切。澳大利亚的奶制品把她喂得唇红齿白的,脸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很慎重的对外婆说“外婆,我可以教你英语了,因为我会英语了”。
这个小名叫山山的女孩,在澳大利亚这个绿意盎然的国度里华丽丽的转身,成为一个拥有可可(Coco)英文名字的女孩,说着英文的澳大利亚·中国女孩。
外婆与山山有时饭后一起出门,高高兴兴的散步,如此就有了伴侣,她喜欢让我抱她,我抱着她,不觉得辛苦感觉,手臂格外强壮。一起唱歌,一起背诗,一起说话。
“笃笃笃,卖糖粥,三斤核桃四斤壳,吃侬的肉,还侬的壳”,外婆教可可上海童谣,尽力加深着上海话对可可的影响。
一个上海小姑娘,现在已经不会说上海话了,外婆有些遗憾。
在学校,老师用带有澳大利亚口音的英语教可可学英文字母,学音标拼读英文;课余,可可妈送可可去上中文课,学写中国方块字。
可可神清气爽的在两个国家的语言中穿梭。回到家里,还要跟着外婆学说上海话。
可可五岁时,长得与母亲齐腰。花团锦簇的小脸,一双清澈的眼睛,瞳孔微褐,眼白微蓝,当她看着你的时候,让人纯粹如新生。
可可进入一个叫“西蒙”的私立女子学校,从预备班开始。
英语是很娴熟的了。
澳大利亚英语比起美式英语,最大的特点是口型大,发音比较重,er组合的卷舌程度比美式英语要小很多。
可可三岁起受澳洲老师的训练,周围都是英文人,故而英语发音十分纯正,清晰,平音,随意,加上童声的委婉柔嫩,听来十分悦耳。
可可与母亲总是用英语交流,与外公外婆,则用中国的普通话,上海话是一点也不会的了,那个小馄饨,已经全然忘记了。“小馄饨是什么东西?”,外婆刚要解答,她已别过头去。
她现在的菜谱,西式的开始入侵,中国食物,是式微了。
她开始教我英语,每天她下课后回家,在等吃晚饭的间隙,教我半小时。
小时侯,我教她说话,我发“外婆”,她清楚的读出来,我喜悦地微笑。现在,她教我英语口语发音,“chicken(鸡肉);check.in(确定),注意这二个单词的区别”。我一再的分不清,她一再的纠正。肥嘟嘟的小手挥舞着,自有一种端肃的表情。
可可班里有十三个学生,来自中国的有二个女孩,一个可可,另一个来自广西,叫朵拉。毕竟是来自同一个国度,当只有她们二个人时,她们会讲自己的母语,显得特别亲近,有其他同学走近,她们忽而又说起了英语,转换十分娴熟。
南十字星空下的女孩每年11月中,蓝花楹树开满澳大利亚的大街小巷时,学生们进入考试期,故而,蓝花楹也被叫作”考试花”。
学生考完试,就是圣诞节了。
澳大利亚炎热的圣诞节过后,女孩们进入一年级,二个中国女孩被分到二个班级。上课不在一起了,下了课还是粘在一起玩,二家人家周末带着女孩们一起去海边抓螃蟹,采草莓,游泳,爬山……,因为孩子,二家人家成了好朋友。
在新的班级里,可可与新的朋友们很快的融合起来。
外婆去学校接可可,被五彩斑斓的女孩子们惊到,在黑发,金发,褐色发,乃至于灰色发的脑袋中寻找出自己的外孙女,外婆看得眼花缭乱。
班里有个叫黛西的女孩,金色头发,长得白皙,精致的五官,很洋气,十分好看,与可可最是要好,两人经常在一起玩。
黛西生日那天,她妈妈允许黛西请一个最要好的朋友来家里参加生日party,黛西就请了可可。
可可拿着黛西的生日邀请卡,兴奋得小脸像草莓冰淇淋般的灿烂。
刚刚过了六岁生日,可可下颚有一颗牙齿开始摇动了。
可可妈妈记录了孩子第一颗乳牙从摇动到新牙萌出的过程。
“今天Coco放学回来和我说“班级里的安娜有wobbly tooth嘞!妈妈,我怎么还没有?”表情很羡慕的样子,可能在她脑袋里,有了wobbly tooth的孩子很光荣,是大人了“(摘自可可妈日记)
“我小时候有了晃动的牙齿,妈妈就会拿出一根棉纱线,把我摁住,棉纱线打个空心结,把摇动的牙齿套在空心结里抽紧,手往上一紧一提,一颗带着血点点的牙齿随着抽紧的棉纱线就拔出来了。记忆中,我从来没有因为换乳牙而上过医院(摘自可可妈日记)
一个多星期后,可可下颚的那颗牙齿还摇摇欲坠的掉不下来,新的恒牙已经萌出了,可可怕疼,不让妈妈碰,说”inflammation”,只能到牙医所去拔下来了。
牙医笑呵呵的说“可可别忘了,今晚把牙齿放到枕头边,牙仙会来的呦“
可可说“I.understand(我懂的)”
澳大利亚人认为,每个孩子的牙齿,都会有”牙仙“照料,牙仙会在孩子每一颗乳牙掉下来后的第一个晚上,在孩子熟睡后,把放在孩子枕边的牙齿收走并保存,留下一枚金币表示鼓励和祝福。以前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借过一本连环画,说的就是牙仙的故事。
牙医们也遵循着童话里的游戏规则,配合着美丽的传说让孩子们围绕着爱的光芒。
晚上早早洗完澡,可可就上床睡觉了,把今天的Baby tooth放在枕边,等待牙仙……。
“半夜,我做了每个澳洲妈妈都在做的事情,拿走了孩子枕边的牙齿,放下了一枚金币……。”(摘自可可妈日记)
“外婆,牙仙昨天晚上来过嘞,我看到很小的一个牙仙,很小的翅膀,在我的房间里飞来飞去,翅膀飞起来会发出”扑愣“”扑愣“的声音哎”。第二天清晨,可可拿着金币跑到外婆的房间里,很自豪,很显摆。
可可的乳牙还将一颗颗的掉下来,恒牙会一颗一颗的长出来;牙仙会常常光临,扇动着小小的翅膀,“扑愣扑愣”的在可可家里飞来飞去。
六岁的可可在外婆的眼睛里缓慢的长大,每天醒来或者入睡,那喊外婆外公的童言童语甜入我的心坎。
穿着英格兰式格子呢裙子,戴着有学校标记的圆形帽,脸上是澳大利亚的金色落日余辉,奔跑在南十字星空照耀下的广阔大地上。
南十字星空下的女孩外婆陪着你的这一段时光,在某年某日,你或许会记起:从前有个叫外婆的人,在你面前流下过类似母亲的眼泪……。
2017.3.6.上海
网友评论